练习室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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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练习室空旷得近乎陌生。惨白的节能灯管早已熄灭，只余下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霓虹，将微弱而斑斓的光晕涂抹在光洁的镜面与地板上。空气凝滞，弥漫着微尘和少年人挥之不去的汗味，混杂着橡胶地板特有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白日里喧嚣的踢踏声、音乐的轰鸣、此起彼伏的呼吸与呼喊，此刻都消散殆尽，只留下一种被过度使用后的、筋疲力尽的寂静。

马嘉祺推门而入时，脚步下意识地放得极轻，仿佛怕惊醒这片疲惫的安宁。他的目光扫过空旷的场地，随即在靠近落地镜的角落凝住。

宋亚轩在那里。他缩成一团，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背靠着冰冷的墙面。身上单薄的练习服被汗浸得深一块浅一块，湿漉漉地贴着他单薄的脊背。他侧着脸，枕着自己屈起的手臂，睡得毫无防备。月光穿过巨大的玻璃窗，恰好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疲惫的阴影，嘴唇微微张着，呼吸轻缓。只是那眼角，在朦胧的光线下，似乎残留着一道不易察觉的、浅浅的湿痕，像被夜露不经意地吻过。

马嘉祺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闷闷的。他无声地走近，蹲下身。离得近了，宋亚轩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与少年特有清新皂角的气息便清晰起来，还带着剧烈运动后尚未完全平息的微热。马嘉祺凝视着那张熟睡中显得格外稚气的脸，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他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一件质地柔软的深色卫衣外套，还带着他身上的温热气息。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外套展开，手臂绕过宋亚轩蜷缩的身体，试图将温暖覆盖上去。动作已经放得极轻，几乎是在挪动空气。然而，就在他调整衣角、手指即将撤离的刹那，指尖边缘不经意地、极其短暂地擦过了宋亚轩颈侧裸露的一小片皮肤。

那触感，像电流，又像被初春最细嫩的柳枝拂过。温热的，细腻的，带着沉睡中人毫无防备的柔软。马嘉祺的手指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针尖刺中，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感瞬间从指尖窜上手臂，直抵心口。他下意识地蜷缩起那根惹祸的手指，指腹紧紧压在自己的掌心，试图将那异样的、令人心慌的触感抹掉，或者藏起来。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乱了方寸，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膛里骤然擂起的鼓点。

就在这时，宋亚轩的眉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了一下，像是被那细微的触碰惊扰。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声，音节黏连模糊，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种孩子气的依赖：“别走……” 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马嘉祺紧绷的心弦上激起清晰的回响。

马嘉祺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来得及直起身，手腕猛地一紧！

宋亚轩那只原本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此刻像抓住了水中的浮木，准确无误地攥住了马嘉祺的手腕。力道不小，带着睡梦中人特有的、不讲道理的固执。温热的掌心紧紧贴着他腕部的皮肤，热度惊人。

马嘉祺浑身一震，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彻底停滞。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喧嚣着冲向四肢百骸和耳膜。他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半跪半蹲、身体前倾的别扭姿势，一动不敢动，连睫毛都忘了眨动。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月光无声地流淌，将两人交叠的身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拉长、糅合。宋亚轩攥着他的手腕，似乎觉得这“暖炉”还不够舒服，在睡梦中又无意识地动了动。他牵引着马嘉祺那只被他禁锢的手，微微调整着位置，然后，做出了一个让马嘉祺心脏几乎跳出喉咙的动作——他将自己发烫的脸颊，轻轻地、完全地，贴上了马嘉祺被迫摊开的掌心。

滚烫的触感瞬间灼穿了马嘉祺的神经。宋亚轩的脸颊软得不可思议，像一团温热的、带着湿气的云朵，紧密地贴合着他的掌纹。那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烧灼，点燃了每一寸血液。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脸颊上细微的绒毛，以及平稳却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他手腕内侧的敏感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战栗的痒意。

马嘉祺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想抽回手，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逃离这令人窒息又沉溺的触碰。可那只被宋亚轩脸颊压住的手，却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铐住，重逾千斤，动弹不得。他只能僵硬地承受着，感受着那柔软肌肤的每一次细微起伏，每一次呼吸的温热气流。大脑一片空白，唯余掌心那一片灼人的、柔软的、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热源，以及手腕上宋亚轩紧握的力道。

空气彻底凝固了。练习室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一个轻缓悠长，一个压抑而紊乱。马嘉祺的目光落在宋亚轩紧贴着自己掌心的睡颜上，那毫无保留的依赖姿态，像一把柔软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记忆的闸门。

昨天下午，彩排间隙。宋亚轩抱着膝盖坐在墙边，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眼睛盯着地板，就是不看他：“马哥……你的橡皮筋，又给别人绑头发了。” 那语气，与其说是陈述，不如说是在控诉一件被背叛的小事。当时马嘉祺只是习惯性地揉了揉他蓬松的发顶，随口应道：“顺手嘛，一根皮筋而已。” 宋亚轩没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对着他，那沉默的弧度里，似乎藏着说不出的失落。

一根皮筋而已……

马嘉祺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惊悸的确认，从宋亚轩紧贴着自己掌心的睡颜，移向他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月光吝啬，却足够清晰。宋亚轩纤细的手腕从略显宽大的练习服袖口中露出来，在清辉下泛着玉一般的微光。而就在那腕骨微微凸起的优美线条之上，松松垮垮地、却又无比真实地缠绕着一圈——深蓝色的、细小的、再普通不过的橡皮筋。

正是他昨天下午“顺手”给出去，后来在手腕上遍寻不见的那一根。

它没有丢。它只是换了一个更隐秘、也更不容忽视的位置。

心脏像是被那只套着橡皮筋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随即又被某种滚烫酸胀的东西猛烈地撑开。血液轰鸣着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倒流回四肢百骸，留下冰冷的战栗和更深的灼热。马嘉祺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圈深蓝色上，月光仿佛赋予了它某种灼人的魔力，将那个下午宋亚轩闷闷的声音无限放大、回旋——“又给别人了……”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他是在用这种近乎执拗的方式，无声地宣告着占有。在他沉入梦乡、卸下所有防备的时刻，这隐秘的宣示才悄然浮现。

马嘉祺的指尖，被宋亚轩滚烫的脸颊压住的地方，开始无法抑制地细微颤抖。那颤抖如此剧烈，几乎要牵动整条手臂，却又被他强大的意志死死按捺在方寸之间。他僵硬的指关节微微发白，不是因为用力，而是源于一种深陷泥沼般的无力挣脱。他想抽回手，逃离这令人心慌意乱的滚烫和禁锢，哪怕只是一厘米的距离，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隙。

可那只被宋亚轩脸颊依恋般压住的手，却仿佛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被对方睡梦中全然信任的重量封印。每一次尝试抽离的细微意图，都在感受到掌心下那柔软肌肤的温热起伏时，在察觉到那平稳呼吸拂过手腕的微痒时，彻底瓦解。他甚至不敢动一动手指，生怕最轻微的触碰都会惊醒怀中的人，打破这脆弱又危险的平衡。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掌心那片几乎要将理智焚毁的柔软滚烫，和手腕上那不容置疑的、带着睡梦执念的紧握。马嘉祺只能维持着这个半跪的姿势，像一尊被月光和隐秘心事共同浇筑的雕像，在寂静无声的练习室里，无声地燃烧，无声地沉沦。呼吸被他压抑得极轻极缓，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每一次呼气都像在滚烫的烙铁上掠过，唯恐惊扰了这份他既渴望逃离又无法割舍的亲密桎梏。

窗外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将变幻的光影无声地涂抹在镜面上，涂抹在两人凝固的身影上，也涂抹在那圈深蓝色的橡皮筋上，像一个沉默而旖旎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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