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空降

暴雨砸在临江市局刑侦支队的玻璃幕墙上，水痕扭曲了城市霓虹。林铮肩头的水珠滚落深蓝警服，洇湿了档案袋一角。他站在七楼会议室门口，听见里面刻意压低的议论。

“省厅空降的专家，林国栋的儿子。”

“镀金来的吧？听说在省里破过几个大案”

“镀金？”一声嗤笑，“他爹当年差点当上副厅长，结果——”

门被推开的声音截断了后半句。十几道目光刺过来，林铮的视线只落在主位的老局长身上。他肩章上的四角星花被窗外的闪电映得发亮。“林铮报到。”声音像淬过冰的刀锋，剖开雨声。

张振国局长站起身，皱纹里堆着笑，手掌拍在他肩胛骨上，力道沉实。“欢迎回家，林铮。你父亲当年就在这间办公室”

“张局。”林铮打断他，档案袋搁上会议桌，“现在开始案情简报？”

会议室陡然静了。投影亮起，光斑跳动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数据流，语速平稳如精密齿轮咬合：“上季度临江暴力犯罪率上升17%，重点在跨区流窜作案。建议建立三区联合布控模型”

暴雨更急了。

尖锐的警报声刺破雨幕。

“解放西路建行！持枪劫持！”对讲机炸出嘶吼。林铮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冲出去时，听见身后有人低骂：“妈的，给新官的下马威来了！”

现场已被猩红的警戒线割裂。特警的黑色装甲车堵住路口，狙击枪的红点像嗜血的虫，在银行磨砂玻璃门上逡巡。雨水顺着林铮的帽檐滴进脖颈，他接过现场指挥权，声音穿透雨帘：“谈判专家就位。狙击组报告视野。”

“人质挡枪！无法锁定目标！”狙击手的声音绷紧。

玻璃门内，蒙面劫匪的枪管死死抵住女人质的太阳穴。女人怀里还有个四五岁的女孩，吓得连哭都忘了，只睁着黑洞洞的眼望向门外。另一个劫匪焦躁地挥舞着霰弹枪，枪口一次次扫过蹲在地上的人质头顶。

“他们要车！加满油！十分钟内！”谈判专家捂着耳机急报，“否则每过五分钟杀一个人质！”

林铮的视线掠过银行布局图。通风管道太窄，强攻入口会触发感应铃，后门被焊死……每一个变量在他脑中急速拆解重组。他按住对讲机：“答应要求，拖延时间。爆破组准备切割侧墙，行动代号‘静音’。”

特警队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林顾问，切割最少需要十二分钟！”

“那就拖住。”林铮的瞳孔映着银行里晃动的黑影，“规则之内，没有余地。”

一道影子却撕破了规则。

警戒线外的人群突然骚动。黑色连帽衫的身影如鬼魅般矮身钻过黄胶带，在巡警的呵斥声中疾冲，踏着积水的路面溅起一人高的水花。

“拦住他！”有人嘶喊。

太迟了。连帽衫男人已逼近银行旋转门。暴雨冲刷着他苍白的下颌，帽檐下只露出紧抿的唇。林铮看清他抬手——一把改装过的银色手枪从袖管滑入掌心，流畅得像骨血的延伸。

“江野！你他妈疯了！”老局长在指挥车旁暴喝。

叫江野的男人恍若未闻。他侧身贴在银行外大理石柱后，举枪，瞄准。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砰！”

枪声炸裂雨幕。

子弹撕裂空气，擦过林铮耳际。灼热的气浪燎过他耳垂，带起一丝血线。时间被拉成黏稠的胶质——林铮看见子弹穿透旋转门的玻璃孔洞，看见劫持女人的匪徒后脑绽开血花，看见人质瘫软倒地，看见另一个劫匪惊愕转头的瞬间

第二枪接踵而至。

霰弹枪脱手飞出。幸存的劫匪捂着被子弹洞穿的肩膀惨嚎倒地。

静。只有雨声震耳欲聋。江野垂下手，枪口还逸散着青烟。他扯下湿透的帽子，露出一头凌乱的黑发和锐利的眼，隔着破碎的玻璃门与林铮对视。嘴角叼着的半截湿烟，被他“噗”地吐在积水里。

特警如潮水般涌入银行。哭喊、呵斥、救护车的呜咽交织成片。林铮穿过混乱的人群，踩过满地碎玻璃和钞票，停在江野面前。硝烟味混着血腥气直冲鼻腔。

“姓名。”林铮的声音比冻雨更冷。

“江野。”对方挑眉，雨水顺着他锋利的眉骨往下淌，“顾问，挂靠在三组。”

“谁授权你开枪？”

“授权？”江野嗤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颈间一道狰狞的旧疤，“里面那杂碎手指扣在扳机上抖了三下——再等半秒，那对母女脑袋就开花了。”他指了指被抬上担架的女人和孩子，“流程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林专家？”

林铮的目光扫过他湿透的廉价连帽衫，落在他手中那把违禁改装的银手枪上。“缴械。”声音不容置疑。两名特警立刻上前。江野眼神一冷，手指收紧。空气绷成弦。

“给他。”老局长张振国的声音插进来，带着疲惫的威严。江野腮帮绷紧，终究手腕一翻，枪柄朝外递出。

担架抬着受伤的劫匪经过。那匪徒突然抽搐着睁开眼，染血的手猛地攥住林铮的裤脚，涣散的瞳孔死死钉在江野脸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暗……河……”他嘴角涌出更多的血沫，“……不会……放过……”头一歪，断了气。

林铮掰开冰冷的手指，直起身。耳际被子弹擦破的伤口渗出的血，混着雨水滑下颈侧。他看着江野，一字一句砸进雨里：“江野，即刻停职。接受纪律审查。”

江野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他抬手，食指中指并拢，在额角随意一划，像个痞气的军礼。“行啊，林大专家。”他转身走向警车，湿透的背影在红蓝警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但愿你的规则……兜得住这条‘暗河’。”

林铮的视线掠过地上那滩暗红的血泊，转向银行深处阴影。那里，劫匪尸体旁的地面上，一枚弹壳正幽幽反着冷光。他耳畔，法医秦筝清冷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林顾问，初步尸检……劫匪体内有异常药物反应，需要你立刻来看。”

暴雨倾盆，冲刷着血迹与谜团。林铮按紧耳麦，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