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检科的强光灯下,劫匪尸体像一具苍白的标本。秦筝的金属义指捏着镊子,刀尖划开胃袋的瞬间,一股刺鼻的酸腐味混着药气炸开。林铮站在解剖台阴影里,白炽灯光把他警服肩章映得发冷。
“不是常规毒品。”秦筝镊尖夹起一粒未消化的凝胶胶囊,半透明的外壳裹着暗绿色粉末,“PH试纸显强碱,含生物碱和神经兴奋剂复合成分——市面上没有记录。”她把胶囊放进物证袋,密封条嘶啦一声割破寂静,“更怪的是……”她翻转尸体的左臂,皮下血管在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网状纹路,像某种活物在皮肤下蠕动,“代谢异常。这东西在改造他的身体。”
林铮接过物证袋。胶囊里的粉末像碾碎的昆虫甲壳,泛着磷火似的微光。他眼前闪过银行里劫匪充血的眼球和不受控制抽搐的手指。“药效?”
“爆发性增强肌力和痛觉麻痹,代价是”秦筝的义指敲了敲解剖台边的显示屏,脑部扫描图赫然在目,“海马体溶解。这人是被药烧坏了脑子才去抢银行的。活不过三天。”
显示屏的冷光映着林铮绷紧的下颌。不是求财,是寻死。可那句“暗河不会放过你们”的嘶吼,分明带着刻骨的恐惧。
市局档案室弥漫着灰尘和纸张霉变的气味。江野翘着腿坐在窗边,停职通知被他折成纸飞机,嗖地钉进对面书架缝隙。“停职调查?”他嗤笑一声,对着手机讲话,“张局,您这招‘保护性停职’糊弄林专家行,糊弄我可差点意思。”
电话那头的老局长声音含混,像捂着话筒:“给你三天假,别惹事!”
“惹事?”江野指尖一弹,又一架纸飞机滑向门口,“我这不是在‘配合调查’嘛。”电话被掐断的忙音里,他嘴角那点痞笑冷了下去。窗外雨停了,铅灰色的云层压着城市。他摸出颈间的银子弹项链,指腹反复摩挲弹壳底部一个几乎磨平的刻痕——波纹缠绕的匕首图腾。银行劫匪皮下那些墨绿血管的纹路,鬼使神差地重叠上来。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加密信息跳出来:【九叔:老码头,三号仓,有“绿萤火”的耗子出洞。】
绿萤火。江野眯起眼。黑市上给违禁药取的代号,越漂亮的名字越毒。他抓起椅背上那件半干的连帽衫套上,银子弹贴着锁骨滑进衣领。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风,那架停职通知折的纸飞机打着旋儿,正撞在林铮擦得锃亮的警用皮鞋上。
林铮弯腰拾起纸飞机,展开,停职通知的红色公章像一滩血。“你应该在禁闭室。”他抬眼,目光刮过江野颈间没藏好的银链。
“档案室也算禁闭。”江野耸肩,帽檐阴影遮住眼神,“怎么,林专家亲自来盯我?”他擦着林铮肩膀往外走,声音压低,“提醒你一句,那劫匪嗑的药叫‘绿萤火’沾上的人,没一个活口。”
林铮攥着纸飞机的手一紧:“来源?”
江野脚步没停,只向后摆了摆手,连帽衫的袖子滑下去一截,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陈年刀疤:“问你的规则去啊,林专家。”
富豪周正海的别墅坐落在半山。水晶吊灯把客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却浮动着呕吐物的酸馊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死者仰面倒在波斯地毯上,西装革履,面色青紫,眼珠暴凸。一只打翻的高脚杯浸红了地毯,酒液混着胃内容物蔓延到他锃亮的皮鞋边。
“氰化物中毒,死亡时间约两小时前。”秦筝蹲在尸体旁,义指拨开死者衣领,露出脖颈一处细微的针孔,“注射入体,伪装成饮酒中毒。现场被精心布置过。”
林铮的视线扫过反锁的窗户、完好无损的门锁、茶几上喝了一半的红酒。完美的密室。他戴上手套,指尖掠过冰凉的杯壁:“指纹?”
“只有死者和他夫人的。”辖区刑警队长抹着汗,“夫人有不在场证明,在慈善晚宴。”
“保姆呢?”
“回老家了,门禁系统显示最后离开是昨天。”
林铮的目光停在死者暴凸的眼球上。瞳孔深处,一丝极细微的墨绿色反光一闪而逝。他猛地俯身,几乎贴到死者脸上:“秦法医,取玻璃体液!马上!”
半小时后,痕检仪的警报灯在别墅车库刺眼地亮起。秦筝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光谱曲线,金属义指敲击键盘:“玻璃体液检出微量‘绿萤火’残留!和银行劫匪体内药物同源!”
车库外突然传来引擎咆哮。林铮冲出去,只看见一辆黑色摩托的尾灯撕裂夜幕,轰鸣着冲下山道。骑手连帽衫的兜帽被风掀起一角——是江野!他手里似乎抓着个挣扎的黑影。
老码头废弃的三号仓库,咸腥的锈味和鱼腥气浓得化不开。江野把手里捆成粽子的人掼在地上,溅起一片污水。那是个干瘦的黄毛,胳膊上布满针眼,此刻抖得像风里的落叶。
“绿萤火哪儿来的?”江野的靴尖碾上黄毛的手腕,声音不高,却让货仓铁皮棚顶的积水都震了三震。
“不……不知道!道上都叫它‘神仙散’……”黄毛涕泪横流,“是蛇哥!蛇哥给的!他说这药……专给有钱人玩儿刺激!”
“蛇哥?”江野弯腰,银子弹项链从领口滑出,悬在黄毛眼前晃,“在哪儿能找到这位爷?”
黄毛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那枚子弹底部的波纹匕首刻痕,像是见了鬼:“你……你是‘水鬼’江川的……”
仓库顶棚的探照灯突然爆裂!玻璃碎片如雨砸下。黑暗中,一点红外线瞄准光斑幽灵般贴上江野的眉心。
“小心!”仓库铁门被轰然撞开,林铮持枪的身影在迸溅的火星中闪现。子弹擦着江野的太阳穴射入他身后的货箱,木屑纷飞。黄毛发出半声短促的惨叫,额心一个血洞汩汩冒血,身体重重栽进污水里。
铁架高处,一个黑影狸猫般翻出破窗,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江野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点,污水倒映着他眼里冰封的怒意。他蹲下身,扯开黄毛尸体的衣领——颈侧皮肤上,一个墨绿色、模糊扭曲的水波纹身赫然在目!
林铮的枪口还在冒烟,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血污水洼里。他看见了那个纹身,也看见了江野手指间捻起的一小撮从黄毛口袋里掉落的暗绿色粉末。粉末在仓库漏下的月光里,幽幽闪着磷火般的微光,和银行劫匪胃里的“绿萤火”一模一样。
江野抬头,银子弹的冷光映着他森然的眼睛:“林专家,你的规则……能抓住这条‘蛇’吗?”仓库外,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穿透铁门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一条动荡的光带,像一条无声奔涌的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