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的冷气混着消毒水味钻进鼻腔。秦筝的金属义指捏着镊子,镊尖悬在黄毛尸体颈侧的墨绿纹身上方。强光灯下,那模糊的水波纹路像活物般微微蠕动。
“不是纹身,”她声音紧绷,“是皮下毛细血管被药物腐蚀后异变形成的……生物性烙印。”镊尖轻轻按压,纹路边缘渗出墨绿色的粘液,在灯光下泛着磷火似的幽光,“和银行劫匪、富豪周正海尸体上的痕迹同源。‘绿萤火’在改造他们。”
林铮站在不锈钢停尸台另一侧,手套上还沾着仓库污水干涸的污迹。他的视线越过尸体,落在角落阴影里。江野斜倚着冰柜门,帽檐压得极低,颈间空荡荡的——那枚银子弹项链此刻正躺在林铮办公室的证物袋里,弹壳底部波纹匕首的刻痕在证物灯下清晰可见。
“这烙印,”林铮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停尸间激起回音,“有没有可能是某种组织的标记?”
“图腾。”江野突然出声,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表情,只有声音冷得像冰柜的金属外壳,“‘水鬼’的图腾。”
“水鬼?”秦筝皱眉。
“临江老话,专指水道上讨命的亡命徒。”江野直起身,一步步走到停尸台边,隔着塑料布,手指虚点在那片蠕动的墨绿水纹上,“八年前,他们用这图腾标记‘货物’。”他抬眼,目光第一次毫无遮挡地撞上林铮,“我哥江川,就是他们的‘货’。”
市局会议室烟雾缭绕。投影上是三具尸体的颈侧特写——银行劫匪、毒发富豪周正海、码头仓库被灭口的黄毛。墨绿色的水波纹烙印像三只诡异的眼睛,从屏幕里凝视着每一个人。
“案件性质升级。”林铮站在幕布前,激光笔的红点钉在“绿萤火”三个字上,“非单一违禁药物,而是具备生物改造能力的致命毒剂。源头代号‘蛇哥’,关联一个使用水波纹图腾的犯罪组织‘水鬼’。”他顿了顿,激光笔的红点移向角落沉默的江野,“顾问江野,复职协助调查。权限:信息协查,禁止独立行动。”
角落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江野把玩着一个Zippo打火机,火苗在他指间跳跃又熄灭,映亮他眼底的讥诮。
“林顾问,”缉毒大队的队长老马掐灭烟头,“‘水鬼’的案子我八年前跟过,早烂在档案袋里了!江川那案子定性是卧底失败,意外坠江,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江野“啪”地合上打火机盖,金属撞击声刺耳,“马队,当年江里捞上来我哥的配枪,枪柄上刻的就是这水波纹!你们管那叫意外?”
会议室瞬间死寂。老马脸色铁青。林铮的激光笔红点凝固在幕布上。
“够了。”张振国局长敲了敲桌子,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陈年旧案,翻出来要有实据。当务之急是这条‘蛇’!”他看向林铮,“周正海这条线,你亲自盯。”
周正海的豪华别墅像一座被查封的水晶坟墓。林铮戴着鞋套,踩过奢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书房里,巨大的红木书桌纤尘不染。他拉开抽屉,只有几支昂贵的钢笔和一本烫金封皮的《道德经》。
“表面功夫。”秦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举着便携式光谱仪,金属义指在书桌侧面一处不起眼的雕花上滑过,仪器发出细微的蜂鸣。“紫外线反应残留。这里有隐藏指纹锁。”她指尖在雕花某处用力一按。
“咔哒。”
书桌侧面弹开一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没有现金珠宝,只有一沓泛黄的旧照片和一个黑色U盘。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周正海,背景是简陋的渔港码头。他身边站着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其中一个笑容憨厚、眉眼与江野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手臂搭在周正海肩上。照片背面,一行褪色的钢笔字:
“与阿川摄于西港,1998年夏。”
林铮瞳孔骤缩。阿川——江川!
他插入U盘。屏幕亮起,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标注着触目惊心的标题:
【‘绿萤火’一期人体观测记录】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砸在九叔那艘破旧渔船的篷顶上,噼啪作响。船舱里弥漫着鱼腥、机油和劣质烟草的味道。江野盯着那张从U盘里打印出来的照片——哥哥江川搂着周正海肩膀,笑容灿烂。照片边缘,一个模糊的背景角落里,半张侧脸隐在阴影中,但颈侧一道扭曲的旧疤却清晰可见。
“蛇哥。”江野的指尖几乎要戳穿照片上那道疤,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当年打断我三根肋骨的‘水鬼’刀手,疤脸蛇。”
九叔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在昏黄的船灯下闪着光:“阿野,收手吧。疤脸蛇只是条咬人的狗,他背后……”
“背后是‘暗河’!”江野猛地抬头,眼底烧着猩红的光,“黄毛临死前喊的就是‘暗河不会放过你们’!九叔,当年我哥到底查到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跟周正海这种人渣搅在一起?还有这张照片……”他抓起照片,指着角落那道疤脸蛇的侧影,“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哥和周正海的旧照里?”
船身突然剧烈一晃!
舱外传来铁钩刮擦船板的刺耳锐响!
“砰!”
舱门被粗暴踹开,冰冷的雨水裹着腥风灌入。两个穿着黑色雨衣、面罩遮脸的身影堵在门口,手中霰弹枪的枪口在昏暗的船灯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为首一人身形魁梧,雨衣领口敞开,露出颈侧一道狰狞扭曲的、蜈蚣似的旧疤。
疤脸蛇!
“好久不见啊,‘水鬼’的弟弟。”疤脸蛇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锈,他黑洞洞的枪口缓缓抬起,指向江野,又移向旁边脸色煞白的九叔,“老爷子,您的话……太多了。”
江野的手在背后无声地摸向腰后别着的匕首柄。船舱狭小,霰弹枪在这种距离下足以把两人轰成筛子。他眼角余光瞥向船舱小窗,外面是墨黑翻涌的江水。
“放下枪!”一声厉喝穿透雨幕。
疤脸蛇身后,红蓝警灯的光芒撕裂黑暗。林铮的身影出现在码头栈桥上,黑色警用雨衣的下摆在狂风中翻飞如鹰翼,手中92式手枪稳稳指向疤脸蛇的后心。他身后,数道警车灯光刺破雨帘,将破烂的渔船和持枪歹徒死死钉在光柱之中。
疤脸蛇低低地怪笑起来,枪口纹丝不动地指着九叔:“林警官,你猜是你的子弹快……”他手指扣上扳机,“还是我的钢珠快?”
船灯在风雨中疯狂摇晃,将舱内对峙的人影投射在斑驳的舱壁上,如同上演一场扭曲的皮影戏。江野的匕首已滑入掌心,冰冷的刀锋紧贴着手腕内侧的脉搏。他盯着疤脸蛇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又越过雨衣歹徒的肩膀,看向栈桥上那个被警灯勾勒出冷硬轮廓的身影。
林铮的枪口,稳稳锁定着疤脸蛇的后心。
雨幕如铁,杀机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