霰弹枪冰冷的金属抵在九叔花白的太阳穴上,汗珠混着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疤脸蛇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那道蜈蚣似的旧疤在颈侧狰狞地扭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栈桥上的林铮,又瞥向船舱里蓄势待发的江野,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林警官,数三声,”疤脸蛇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在暴雨和江涛声中异常清晰,“要么你退后,让我的船走。要么……”他枪口狠狠往前一顶,九叔的头颅被迫歪向一边,“让这老东西的脑袋开花,溅他干儿子一脸!”
林铮站在栈桥边缘,警用雨衣的下摆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92式手枪的准星稳稳套在疤脸蛇后心偏右的位置——避开脊柱,确保瞬间瘫痪而非致命。他身后的警车顶灯将密集的雨丝染成刺目的红蓝光幕,狙击手的光斑在疤脸蛇额头和后心来回跳动。
“你没路走。”林铮的声音穿透雨幕,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放下枪,是活路。”
“活路?”疤脸蛇怪笑,唾沫星子混着雨水飞溅,“沾上‘暗河’,哪他妈有活路!”
“暗河”两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江野的耳膜。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弓弦,握着匕首的指关节发出咔吧轻响。就是它!黄毛临死前的嘶吼,哥哥枪柄上的刻痕,周正海U盘里的罪恶记录……一切线索都指向这条深不见底的“暗河”!
疤脸蛇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江野细微的肌肉反应,枪口猛地从九叔头上移开半分,指向江野:“小崽子,你哥当年就是太想蹚这条河……”
就是现在!
江野的身体比意识更快。他左脚猛蹬船舱壁板,借着反冲力如炮弹般撞向疤脸蛇持枪的右臂!匕首的寒光在昏暗的船舱里划出一道惨白的弧线,直刺对方手腕!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几乎同时炸响!
霰弹枪喷出的不是致命的钢珠,而是一大团刺目的白磷燃烧弹!
刺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船舱,灼热的气浪和浓烟翻滚炸开!强光与高温让所有人的视觉和感官瞬间失灵。江野的匕首只割开了疤脸蛇的雨衣袖口,灼热的磷火已经燎上他的手臂皮肤,剧痛钻心!
“九叔!”江野在浓烟和强光中嘶吼,凭着记忆扑向老人刚才的位置。
栈桥上,林铮在枪口喷出白光的瞬间就做出了决断。那不是霰弹枪该有的火光!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撕裂了白磷燃烧的爆鸣。
船舱内,浓烟翻滚。疤脸蛇的身影在白光中踉跄了一下,左肩爆开一团血花——林铮的第一枪精准命中!但他借着冲击力,竟顺势向后一仰,撞破船舱后壁单薄的木板,整个人如秤砣般砸向墨黑翻涌的江面!
“噗通!”
水花溅起。
江野扑倒在船舱地板上,手臂上燎起的水泡钻心地疼,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他摸索着,终于抓住一只枯瘦冰冷的手。
“九叔!”他用力把人拖向舱门方向。
船舱后壁破开的大洞外,是翻涌的黑色江水。疤脸蛇落水的位置,只留下几圈迅速扩散的涟漪。
“咳咳……”九叔蜷缩在江野怀里,剧烈地咳嗽,血沫从他嘴角涌出,染红了花白的胡须。刚才的混乱中,不知是霰弹枪的冲击还是飞溅的碎片,在他干瘦的胸膛上撕开一道可怕的豁口,深可见骨!
“撑住!”江野撕开自己的衣服死死按住那恐怖的伤口,温热的血瞬间浸透布料,止不住地往外涌。他抬头,透过浓烟和破洞,死死盯着栈桥上的林铮,嘶声咆哮:“叫救护车!快!”
市局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浓重的消毒水味也盖不住江野身上残留的硝烟、血腥和江水腥气。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上方刺眼的红灯。林铮站在他对面几步远的地方,同样沉默,警服肩头被雨水打湿的深色水痕还未干透。
“疤脸蛇抓到了?”江野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下游三公里发现他上岸的血迹,人跑了。”林铮的声音平静,但眼底压着风暴,“他左肩中枪,江水浸泡,失血严重,跑不远。全城布控。”
江野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笑:“你的规则……真管用。”他猛地站直身体,逼近林铮,眼底烧着猩红的血丝:“疤脸蛇为什么怕‘暗河’?他临跳江前喊的那句‘河神要醒了’又他妈是什么意思?周正海U盘里的‘一期人体观测记录’是什么东西?我哥江川的名字为什么和那些人渣一起出现在照片上?!”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冷的子弹砸向林铮。
林铮迎着他几乎要噬人的目光,从警服内袋里掏出一张被塑封袋保护起来的旧照片——正是周正海书桌暗格里那张。他指着照片角落那道模糊的、带有蜈蚣旧疤的侧脸:“疤脸蛇,八年前就在。你哥哥江川,”他的指尖移向那个笑容灿烂、搭着周正海肩膀的年轻男人,“和周正海关系匪浅。而周正海,是‘绿萤火’一期人体实验的资助者和观察对象。”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江野,你哥哥失踪前……到底在查什么?或者,他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手术室的门“唰”地开了。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戴着口罩的医生疲惫地走出来,对着迎上来的两人缓缓摇头:“贯穿伤撕裂肺动脉,加上年纪太大,送来的时候已经……”
后面的话被走廊死寂的沉默吞没。
江野的身体晃了一下,手臂上刚包扎好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雪白的纱布。他推开试图扶他的护士,一步步走向那扇缓缓打开的手术室大门。
惨白的无影灯下,九叔枯瘦的身体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张灰败、毫无生气的脸。那双曾经在风雨渔船上闪烁着智慧和担忧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江野停在手术台边,手指颤抖着,轻轻拂开老人额前沾血的灰白发丝。他俯下身,嘴唇贴近老人冰冷的耳廓,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场噩梦,却又带着刻骨的寒意:
“九叔……疤脸蛇跑了,但‘暗河’跑不了。”
“您看着……我替您,替阿川……”
“把这条河,抽干。”
他直起身,猛地转向门口的林铮。手臂上渗出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冰冷洁净的地砖上砸开一朵朵细小的、刺目的血花。
“林铮,”江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眼底却翻滚着毁灭一切的黑色漩涡,“U盘里还有什么?给我。”
林铮看着他手臂上洇开的鲜红,又看向手术台上无声无息的老人。他没有动,只是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小的黑色U盘,屏幕幽蓝的微光映着他同样凝重的脸。
“U盘有自毁程序,强行破解会烧掉芯片。”林铮的声音低沉,“需要密钥。”
他的目光移向江野沾满九叔鲜血的手。
“而唯一可能知道密钥的人……”
冰冷的白炽灯光下,两人隔着手术台弥漫的血腥气和死亡的气息,目光在空中狠狠相撞。答案不言而喻——躺在白布下的九叔,带走了最后的钥匙。线索,似乎再次沉入了那条深不见底的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