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沅在南方待了整整一周。沈砚辞每天早上都会出现在酒店楼下,手里拎着刚买的豆浆油条,袋子上印着巷口那家老字号的名字。他说这家店的老板娘认识他,总问那个“说要等梧桐结果的小伙子”什么时候带女朋友来。
会议结束那天,沈砚辞带她去了城郊的植物园。温室里的铃兰开得正好,一串一串垂在叶间,像缀满了碎星星。他蹲下来给她拍照时,周清沅忽然想起他之前取的那些名字,忍不住笑出声:“你当年是不是偷偷给我起过名字?”
他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花丛里,耳尖红得像被太阳晒过:“你怎么知道?”
“我同桌看到你在草稿本上写过‘清沅’两个字。”周清沅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铃兰的花瓣,“她说你写了满满一页,每个字旁边都画着小铃铛。”
沈砚辞挠了挠头,从背包里掏出个牛皮本子。翻开时,纸页发出轻微的脆响,里面全是速写,有她在课堂上打瞌睡的样子,有她蹲在操场边喂猫的侧影,还有她举着奖状笑出虎牙的模样。最后一页是张地图,北方的城市被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距离南方的梧桐,1268公里。”
“高三那年,我妈每周都会寄你的信来。”他指着地图上的红圈,“你说北方的雪能堆到膝盖,说教室的暖气片总在半夜发出声响,说数学老师又在课堂上念我的名字——这些我都记在本子上了。”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铁盒,打开时,里面装着一沓信笺,信封上的邮戳从青涩的蓝黑,慢慢变成沉稳的暗红,“本来想攒够一百封就寄给你,没想到攒到第三十七封时,你考上了北方的大学。”
周清沅拿起最上面的信封,邮戳日期是她大学报到那天。信纸是浅蓝的,字迹有些潦草,大概是写得急,末尾还有滴晕开的墨渍:“今天路过书店,看到你说过的那本《昆虫记》,想给你寄去,又怕地址变了。听说北方的冬天很冷,记得穿厚点。”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露台的藤椅上,一封封地读那些信。沈砚辞的声音在暮色里变得格外温柔,他说南方的梅雨季总让他想起她写的“北方的雨是凉的”,说看到榕树结果时总想起她描述的银杏泛黄,说每次画设计图时,总会在角落偷偷画朵栀子花——就像当年在画室里,他总在素描本的背面画她的侧影。
“其实我去过你的大学。”读到第五封信时,他忽然说,“大三那年出差路过,在图书馆门口站了半小时。看到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抱着书出来,背影很像你,追了两条街才发现不是。”
周清沅的心忽然一紧。她想起大三那年的秋天,确实有个穿浅灰外套的男生在图书馆门口盯着她看,她以为是推销的,加快脚步拐进了巷子。原来有些相遇,早在时光里悄悄错过了一次。
离开前的最后一晚,沈砚辞送她一个木盒子。打开时,里面是枚银质的书签,形状是片梧桐叶,叶脉上刻着一行小字:“北方的雪,南方的蝉,都在等同一个春天。”
“我申请了北方分公司的职位。”他站在酒店门口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下个月就能过去。”
周清沅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停电夜,烛光里他说“南方大概也有蝉鸣”。原来有些承诺,从来不是随口说说。就像跨越四季的信笺,终究会在某个春天抵达;就像南方的梧桐,终究会朝着北方的方向生长;就像此刻落在两人肩头的月光,温柔得像是在说:所有的等待,都值得被好好收藏。
车子驶离巷口时,周清沅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雕花铁门里,梧桐树下的藤椅空着,可她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后的样子——白发苍苍的两个老人,坐在夕阳里翻着泛黄的信笺,耳边是永不褪色的蝉鸣,手边是刚炒好的、带着北方温度的糖炒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