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辞开车穿过老城区时，周清沅正对着窗外发怔。骑楼的廊柱上爬满了绿萝，阳光透过叶隙在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极了高中教室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影子。
“前面拐进去就是。”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方向盘轻轻打了半圈。车子驶进一条窄巷，青石板路被车轮碾出细碎的声响，两侧的院墙爬满了三角梅，紫的、粉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柔软的花毯。
停在一扇雕花铁门前，沈砚辞下车开门时，周清沅闻到了熟悉的香气——是栀子花香。铁门被推开的瞬间，她忽然愣住了：院子中央真的有棵梧桐树，树干比记忆里学校那棵要粗些，枝桠舒展着伸向二楼的露台，树下摆着张藤编圆桌，桌角放着个青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枝刚摘的栀子花，雪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去年春天种的。”沈砚辞把行李箱拎进来，铁门上的铜环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特意选了速生品种，没想到长得这么快。”
周清沅走到梧桐树下，伸手碰了碰叶片。南方的梧桐叶比北方的更阔大，叶脉清晰得像谁用墨笔描过，叶尖还带着点没褪尽的嫩红。树影里藏着细碎的蝉鸣，不是北方那种铺天盖地的合唱，倒像谁在耳边轻轻摇着银铃，一声声撞在心上。
“你还记得？”她转过身时，看见沈砚辞正往藤椅上放茶杯，白瓷杯沿腾起淡淡的热气。
他抬眸笑了，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变得柔和：“你说过，北方的秋天，梧桐叶会铺满地，踩上去像踩碎了阳光。”他顿了顿，指尖在杯壁上画着圈，“那时候就想，要是能在南方种棵梧桐，等你来看的时候，说不定能攒出一院子的阳光。”
周清沅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深秋。她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看见沈砚辞蹲在梧桐树下捡叶子，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画纸。他说要收集不同形状的叶子，画一幅“四季图”，到时候贴在教室后墙的板报上。后来那幅画没贴成，因为没过多久，他就转学了。
“要不要看看楼上？”沈砚辞站起身，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二楼的露台比楼下更敞亮，角落里摆着个旧画架，上面蒙着块蓝布。他掀开布时，周清沅屏住了呼吸——画架上是幅未完成的油画，画的正是这个院子，只是画面里的梧桐树下，站着两个穿校服的少年，女生扎着马尾，男生背着画板，手里捏着片梧桐叶，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画了半年了。”沈砚辞的声音有些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今天才发现，是少了蝉鸣。”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时，细碎的蝉鸣立刻漫了开来，混着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把整个南方的夏天都装进了这方露台。
暮色降临时，他们坐在藤椅上看夕阳。梧桐叶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拉长，像两只手在悄悄靠近。周清沅忽然想起离开北方前，母亲翻出她高中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夹着片干枯的梧桐叶，是沈砚辞当年送她的。叶脉间写着极小的字：“等南方的梧桐长大，我就回来。”
“明天带你去吃糖炒栗子。”沈砚辞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找遍了全城，才找到一家用北方做法炒的。”
周清沅望着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忽然明白，有些等待从来不是空耗时光。就像北方的雪会落在南方的庭院，就像少年时的承诺会在多年后长成参天大树，就像此刻缠绕在暮色里的蝉鸣，其实从来没停过——它们只是藏在岁月的褶皱里，等两个重逢的人，一起把旧时光重新熨烫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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