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周清沅和沈砚辞的头发都成了霜色。他们坐在南方的梧桐树下,看小蝉带着她的孩子捡叶子。小家伙刚满三岁,攥着片巴掌大的梧桐叶不肯放,肉乎乎的小手把叶片捏得发皱,却奶声奶气地说:“这是太爷爷太奶奶的魔法,能听到小蝉唱歌。”
周清沅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她转头看沈砚辞,他正靠在藤椅上打盹,手里还捏着支画笔,颜料在袖口蹭出片淡淡的绿,像极了当年他在画室里的模样。北方的那棵梧桐,如今已经长得比老房子还高,每年秋天,小蝉都会带着孩子回去,在树下埋新的时间胶囊。里面有她写的信,有孩子画的双树图,还有片从南方捎去的叶子——就像当年沈砚辞把南方的思念,藏进寄往北方的信笺里。
老太太走的那年,南方的梧桐落了场特别大的叶。他们按照她的遗愿,把骨灰埋在了树根下,沈砚辞在树干上刻了个小小的爱心,旁边用红漆写着:“这里住着时光里的守望者。”如今那片树皮已经愈合,爱心的轮廓却愈发清晰,像树本身长出来的印记。
某个夏日的午后,周清沅靠在沈砚辞肩上打盹。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脸上,暖得让人发困。梦里又回到了高三那年的教室,吊扇慢悠悠地转着,窗外的老槐树上,蝉鸣一声接一声,像串永远不会断的银线。她转过头,看见少年沈砚辞正往她的数学笔记本里夹叶子,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他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画纸,上面画着个扎马尾的女生,在梧桐树下仰着头,手里举着片叶子。
“醒了?”沈砚辞的声音带着笑意,手里拿着片刚摘的梧桐叶。叶面上还沾着露水,在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他轻轻晃动叶子,叶影在她脸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当年在北方初雪时,他用梧桐叶给她挡雪的模样。
叶影里,藏着细碎的蝉鸣。不是北方那种铺天盖地的合唱,而是南方梧桐树下特有的、怯生生的鸣叫,混着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很多年前露台上的录音笔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小蝉的孩子跑过来,举着片刚捡的叶子,兴奋地喊:“太爷爷太奶奶,你们听!小蝉在唱歌!”
沈砚辞接过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叶片振动的声音混着蝉鸣,像首被时光反复吟唱的歌。周清沅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褪色:比如少年时藏在叶间的承诺,比如跨越千里的牵挂,比如此刻缠绕在双树之间的蝉鸣——它们只是换了种方式,在时光里继续生长,以树的形状,以爱的模样,以代代相传的、永不褪色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