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岭外围的雾气像团化不开的墨,从山坳里慢悠悠涌出来,把天地染成昏黄。我刚踏入结界,潮湿的寒气顺着裤管往上钻,裤脚瞬间被浸得冰凉,黏在小腿上发痒。
我摸向怀里的柴刀,刀柄被掌心的汗洇得温热,刀刃贴着肋骨,传来熟悉的凉意,这才稍稍安心——这把跟了我三年的柴刀,是散修生涯里最靠谱的“靠山”,比那些虚无缥缈的机缘实在多了。
昨夜被毒虫咬的手背还肿着,按下去泛着青紫色,毒牙印隐隐可见。每走一步,伤处就抽痛一下,像有条小蛇在皮肉里乱窜。
可一想到血浆果能换灵石,我咬咬牙加快脚步,心里算着:一颗血浆果换五块下品灵石,采够六颗,就能买张上等聚灵符,说不定还能余下些买疗伤的药…… 要是运气好,凑够灵石买件防御法器,往后遇到危险也能硬气些,不用每次都靠柴刀拼命。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浅坡上,几株血浆果在晨露里泛着暗红微光,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垂着,像被揉碎的晚霞,在青灰色草窠里格外扎眼。
我刚要伸手去摘,草窠里“窸窣”响,心猛地一紧——这地界看着太平,实则藏着凶险,一阶妖兽就能要散修半条命,更别提说不定有宗门弟子巡查留下的禁制,稍不留意就会丢了性命。
看清从草里钻出来的是只灰毛野兔,我又气又笑。它耳朵支棱得像两把小蒲扇,前爪捧着颗浆果,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红通通的眼珠满是戒备。
我暗忖,这小东西把我当抢食的了,可我哪敢得罪凡人养的家禽,背后说不定站着会撒泼的主妇,能追着散修骂三条街,比妖兽难缠百倍,上次李婶家的鸡丢了,差点把整条街翻个底朝天,我可不想再招惹这麻烦。
“去去,别碍着我挣钱。”我尽量放轻声音挥挥手,怕惊着它。可野兔不退,反倒蹦跳着挡在血浆果前,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咕咕”声,像在护食,圆滚滚的身子把几株血浆果遮得严实。
我无奈叹气,散修连只野兔都得好生商量,说出去能叫同行笑掉大牙,可这世道,谁又比谁容易呢。
正僵持,远处枯枝断裂的脆响像根针,戳破空气里的安静。我瞬间矮身,贴着草皮往坡下滚,柴刀出鞘的瞬间,看清来者是个穿鹅黄襦裙的凡人少女,扎着双丫髻,攥着竹篮,裙角沾着草屑,睫毛挂着晨露,抖得厉害。
“你、你是修士?”她声音发颤,强装镇定后退半步又站稳,“我、我爹说青风岭有灵草,我来采给娘治病……”竹篮摇晃,露出干枯灵草叶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地界虽说是外围,可宗门弟子偶尔巡查,凡人进来等同于送死。刚想喝令她离开,手背伤处抽痛,冷汗沁满额头,顺着下巴砸在草叶上。
野兔突然炸毛,“嗖”地窜向少女,咬住她裙角。少女尖叫后退,竹篮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半块发霉的灵麦饼,绿莹莹的霉斑看得人发紧,还有几颗泛潮的止血花,花瓣蔫巴巴,灵气快散干净了。
“别动!”我急得大吼,怕野兔惊了她,更怕动静惊了宗门禁制或高阶妖兽。柴刀劈向野兔时,见它猛地跃起,后腿蹬向少女脚踝——这分明是开灵智的妖兽!动作又快又狠,带着恨意。
血珠溅在草叶上,我看清野兔后腿深可见骨的旧伤,皮肉翻卷,想来是被高阶修士术法所伤,才对人恨极。
少女瘫在地上,哭声带着颤,眼泪大颗掉落。我顾不上包扎手背,扯过她的竹篮,把血浆果和止血花一股脑往里塞:“赶紧下山!这不是凡人该来的地方!”用柴刀在草窠里划拉,清出条勉强能走的路。
心想,凡人的命太脆弱,这一趟要是折在这,她娘的病可怎么办,散修见惯生死,却最听不得这样的哭声。
她仰起脸,哭腔带着执拗:“我娘快不行了……需要灵草续气,求求你……”小手死死攥着我裤脚,像抓住最后救命稻草。
我心头酸涩,摸出颗血浆果塞进她手里,又掏出今早没吃完、油纸包着还带余温的半块灵麦饼,“拿这个喂你家兔子,别再往山里跑。”
看着她和一瘸一拐的野兔连滚带爬下山,我才重新蹲回血浆果旁,暗叹,自己都过得艰难,却还是见不得别人受苦,这性子,怕是改不了喽。
刚采到第四颗,背后破空声传来,我忙转身挥刀,刀风带起草屑,却见是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
“小友手段不错,连一阶开灵智的妖兽都能轻松斩杀。”清越的声音从树后传来,走出个穿紫霞宗服饰的修士,衣袂飘飘,腰间玉牌泛着微光。“不过,青风岭已被我宗封禁,你可知罪?”
我攥紧柴刀,指节发白——果然是宗门弟子,这趟要折在这里?后背沁出冷汗,想着兜里的血浆果,想着还没买的聚灵符,心往下沉,暗忖,自己小心翼翼活着,怎么就这么难,难道散修连挣口饭吃的地方都没有?
他却忽的笑了,从袖中掏出个玉瓶扔过来,“看你救了我宗外门弟子(那少女是紫霞宗外门杂役之女,她爹在宗里烧火洒扫),赏你瓶疗伤药。血浆果,便当是你应得的。”
玉瓶落在脚边,我怔在原地。看着紫霞宗修士御剑远去,衣袂翻卷间,隐约听得他自语:“当年我也是散修,若不是……”尾音被山风卷走,消散在雾气里。
我握着玉瓶,看着篮里四颗血浆果,突然觉得这趟没白来,原来绝境里真能有转机,散修的路,或许没那么绝望。
下山时,在山脚遇到那少女,她抱着野兔喂灵麦饼,见我过来,眼睛亮得像星:“修士哥哥,我娘说这药有用!等我爹回来,给你带灵米酬谢!”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
我笑着摆摆手,把柴刀别回腰间,心想,这灵米虽不算贵重,可凡人的这份心意,比灵石暖人心。兜里的血浆果沉甸甸的,足够换张上等聚灵符,说不定,还能攒钱买件像样的法器——
散修的日子,总在绝境里藏着转机,像青风岭的晨雾,看着浓得化不开,走着走着,就见着光了。我望着远处的山,暗暗给自己打气,哪怕艰难,也得好好活,说不定哪天,也能活出属于散修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