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疙瘩

破庙的月光渐渐西斜，赵疙瘩的呼噜声停了，他翻了个身，草堆发出“窸窣”的响动。我以为他醒了，刚要开口，却听他迷迷糊糊地说：“我老家在南边的柳树村，村里就我一个人开灵根……十五岁那年，被路过的修士说有‘仙缘’，跟着走了三个月，才知道是被拐去给宗门当杂役，天天劈柴挑水，比在村里种地还累。”

我睁开眼，看他灰袍的背影在月光里起伏，像片被风揉皱的枯叶。“后来呢？”

“后来？”他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自嘲，“杂役房的管事克扣灵米，我偷了他半袋糙米，连夜跑了。那老东西追出来放火球术，烧了我半条裤子，现在后腰还有疤呢。”他突然翻身坐起，撩起灰袍，后腰果然有块巴掌大的疤痕，像片蜷曲的枯树皮，“从那以后就当散修，晃荡了五年，没学会啥正经本事，就学会了怎么抢灵草、躲追杀、赊账不还。”

我摸了摸玄铁刀柄，想起自己刚离开凡人村落时，连灵麦饼都不会啃，总觉得那点灵气硌嗓子。“我比你强点，至少没被人拐过。”

“强个屁。”赵疙瘩往草堆里啐了口，“你那性子太闷，容易被人欺负。上次在西市，李伙计克扣你灵石，换了我，当场就掀他柜台——当然，掀完得跑快点。”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是半袋炒豆子，递过来：“尝尝，回生堂掌柜的闺女偷偷给我的，说是谢我帮她赶走了药圃里的毒蛇。”

豆子嚼在嘴里脆响，带着点焦糊的香味。我突然想起回春堂掌柜说的黑风谷后山，便把妖豹残魂和魂晶的事说了。赵疙瘩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见了肉：“三阶妖豹魂晶？你换了六十块？那老东西肯定坑你了！这种品相的魂晶，至少能换八十！”他拍着大腿，锈剑在背后“哐当”响，“下次带上我，我认识个黑市贩子，专收这种见不得光的好东西，保准给你高价。”

我犹豫了一下——散修和散修搭伙，最怕的就是分赃不均。赵疙瘩看出我的心思，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赵疙瘩虽然爱占小便宜，但大账上从不含糊。下次合作，挣了灵石一人一半，谁多拿一个子儿，天打雷劈。”他说着举起手，指节因为常年握剑，歪歪扭扭的，却看得人心里踏实。

天快亮时，赵疙瘩突然拽我起来：“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熟门熟路地领着我往黑风谷另一头走，穿过一片齐腰深的野草，指着前面的山壁：“看见没？那石缝里有‘月光草’，专治修士修炼走火入魔，虽然是一阶灵草，但城里药铺收得贵。”

我看着陡峭的山壁，石缝里隐约有银白的光。赵疙瘩已经攀了上去，灰袍在风里飘得像面破旗：“我探过路，这里没妖兽，就是石头滑。你在下面接应，我上去采，采到了卖了钱，先给你换个聚灵阵盘，比你那破符好用十倍。”

他的锈剑插进石缝当支点，脚在岩壁上蹬出一个个浅坑，动作却意外灵活。我在下面攥紧玄铁刀，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破庙的草堆，好像没那么冷了。

等赵疙瘩捧着月光草下来时，裤腿被划了道大口子，血顺着小腿往下淌。他却咧着嘴笑，草叶上的银辉沾在他脸上，像撒了把碎星：“你看，五株！够咱们换个像样的阵盘了。”

我掏出他给的凝血丹，往他伤口上撒。药粉碰到血，“滋滋”冒白烟。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念叨：“黑市贩子后天在城东破窑交易，咱们得赶在那之前把草晾干，不然灵气跑了不值钱……”

晨光漫上山头时，我俩背着月光草往回走。赵疙瘩的草鞋彻底烂了，光着脚踩在石子路上，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我把自己的备用草鞋扔给他，他愣了愣，嘿嘿笑：“还是你够意思。”

玄铁刀和锈剑并排晃着，在晨光里拖出两道影子，像两条终于找到同伴的野狗，在这修行界的荒原上，慢慢往前挪。我突然觉得，散修的日子，或许不一定非要一个人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