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的小屋比张岚想象的还要逼仄。
土墙被岁月侵蚀得坑坑洼洼，屋顶盖着的瓦片缺了好几块，午后的阳光透过缝隙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屋里潮乎乎的，混杂着柴火和说不清的霉味，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杂物，几个破旧陶罐东倒西歪地挤在一块。
"快坐快坐。"老太太把豁口碗往桌上一放，搬了张三条腿的板凳用石头垫稳当，"我这屋乱得很，姑娘别嫌弃。"
张岚刚坐下，就听见里屋传来"吱呀"一声响，不知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她警觉地抬头望去，只有黑乎乎的门帘在微微晃动。
"老房子不结实，风一吹就晃。"老太太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盆从灶房出来，腾腾的热气裹着玉米糊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咽了。"
黄澄澄的玉米糊上飘着几点油星，旁边摆着两个菜团子，表面烤得焦黄。张岚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这会儿看着食物眼睛都发直。可当她接过碗时，手指触到碗沿的缺口，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老太太的手很粗糙，指关节粗大得不正常，虎口处隐约有层薄茧，不像普通农家老人该有的样子。张岚不动声色地吹了吹热粥，眼角余光瞥见对方正紧盯着自己的动作，那眼神藏在皱纹堆里，看得人心里发毛。
"谢谢大娘。"张岚舀了勺玉米糊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着点莫名的苦味。她皱了皱眉，还以为是自己饿得慌吃出幻觉了。
"咸淡咋样？"老太太往她碗里又推了推菜团子，"野菜团子有点涩，就着粥吃正好。"
张岚咬了口菜团子，粗糙的玉米面剌得嗓子疼。这次她分明尝到了，野菜里混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草药，又有点像前世见过的安眠药。她的心猛地沉下去，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老太太见她不吃了，有些着急："咋不吃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太好吃了，我慢点吃。"张岚勉强笑了笑，假装专心喝粥，眼角却死死盯着对方的手。果然，老太太右手悄悄往桌下探去，慌乱间碰掉了什么东西，一个小纸包的角从板凳缝里露了出来。
就是那个味道！张岚胃里一阵翻搅，前世邻村有人贩子用蒙汗药偷小孩，被抓住时搜出的药粉就是这个味。她强压着恶心，突然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哎咋了这是？"老太太慌忙起身想拍她后背。
"没、没事......"张岚猛地一躲，碗里的玉米糊溅出来几滴，"呛着了......"她顺势把嘴里的食物吐在手帕上，借着擦嘴的动作悄悄观察对方。老太太的眼神闪闪烁烁，右手不自然地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张岚慢慢放下碗，舀起一勺玉米糊在碗里晃悠："大娘，您这粥里放了啥呀？怪香的。"
"就、就是玉米粉和野菜呗。"老太太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她眼睛。
"是吗？"张岚故意把碗往桌边推了推，声音突然冷下来，"我怎么闻着，像前阵子俺三叔被人下药迷迷糊糊丢了钱的味道？"
老太太的脸"唰"地一下白了，猛地扑过来抢碗："你这姑娘咋胡说八道！"
张岚早有防备，侧身躲过，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玉米糊混着几片没煮烂的菜叶流了一地，在潮湿的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里面赫然躺着几粒没完全化开的白色药渣。
"说！谁让你这么干的？"张岚"噌"地站起来，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老太太脸上。这一瞬间她周身散发出的气势，让老太太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我不知道你在说啥......"老太太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好心给你口饭吃，你咋冤枉我老婆子啊......"
"别装了！"张岚一脚踩在地上的药渣旁边，"巷子口那三个人是李明的手下吧？王大和刘小五现在是不是就在外面等着？"
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张岚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张烫金通知书拍在桌上："认得不？大学录取通知书！上面有教育局的防伪水印，还有钢印编号。你要是现在说实话，我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要是等警察来了......"
"我说我说！"老太太被"警察"两个字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抓住张岚的裤脚，"是村东头的李明让我干的！他说给我二十块钱，让我把你药晕了......"
"他想把我怎么样？"张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细说......"老太太哆嗦着摇头，"就说不能让你去县城上大学......让刘小五他们在巷口等着，等你晕过去就把你抬回村......"
张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李明这个畜生，竟然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她强压着怒火，突然捂住肚子蹲下身："哎哟......我头好晕......"
老太太一愣，刚想伸手扶她，就被张岚猛地推开。张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小屋，身后传来老太太尖利的叫喊声："快来人啊！她跑了！"
巷子狭窄得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张岚拼命往前跑，凉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刘小五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片子还想跑！"
张岚跑得肺都要炸了，喉咙里又干又疼。就在这时，前面豁然开朗——巷口不远处就是供销社！门口那两个红色的公用电话亭，此刻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师傅！借电话用用！我被人追杀！"张岚冲进供销社，一把抓住柜台上算账的中年男人。
店员被吓了一跳，看着她惨白的脸和散乱的头发，又听见外面传来的叫喊声，不敢怠慢："电话在外面，要五分钱一分钟......"
"我没钱！这个押给你！"张岚掏出通知书拍在柜台上，抓起电话就往亭子里冲。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按错了号码。
"喂？派出所吗？"电话终于接通了，张岚对着话筒大喊，"我要报警！有人要绑架我！我在城南供销社门口......"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李明气急败坏的声音："她在那儿！抓住她！"
张岚浑身一僵，透过电话亭的玻璃，看见李明带着王大和刘小五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三人脸上都带着狠厉，刘小五手里还拿着那根磨尖的自行车辐条。
张岚紧紧捂住话筒，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电话那头还在传来"喂？喂？请讲清楚你的位置"的声音，可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明离电话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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