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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影与新机

重生八八:夺回我的通知书

吉普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张岚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凑到车窗边,借着透进来的阳光反复辨认。铅笔字迹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八月十五夜”那几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弟弟是八月十六清晨断的气。前一晚她守在土炕边,听着弟弟喉咙里像破风箱似的呼噜声,跑了三趟李家求李老栓借电话——那时全村只有村部有一部摇把子电话,牢牢攥在当村支书的李老栓手里。

“丫头片子懂个屁!”李老栓当时叼着旱烟袋,坐在门槛上吐着烟圈,“半夜三更打什么电话?县医院早没人了!等天亮再说!”

天亮时,弟弟的手已经凉透了。母亲抱着弟弟僵硬的身子哭晕过去,父亲蹲在门槛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锅里的火星在晨雾里明明灭灭。后来她才知道,那晚县医院的急诊室灯火通明——邻村有个孩子被蛇咬了,就是半夜打电话叫的救护车。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张岚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她把纸条叠成小方块塞进内衣口袋,贴着心口的位置,“扣我的通知书,害我弟弟……李家是要把我们家往绝路上逼。”

陈建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县公安局刚来电,李老栓已经承认买通电话员的事了。”他目视前方,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他一口咬定,扣通知书是李明自己的主意,跟他没关系。”

“他放屁!”张岚猛地提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前世她见过太多次李家父子一唱一和的嘴脸,李老栓永远是那个“明事理”的村支书,李明则装成“一时糊涂”的后生,最后总能把天大的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陈建军没接话,只是伸手拧开保温杯,往她面前递了递。“喝点水。”杯沿还带着他的体温,温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翻涌的火气。张岚捧着杯子,看见自己映在水面上的脸——眼睛红得像兔子,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吉普车在省教育厅门口停下时,太阳已经偏西。门口的石狮子被晒得发烫,穿着中山装的门卫见到陈建军的军装,立刻挺直了腰板:“陈参谋来了?王科长在楼上等着呢。”

档案库房在三楼,一股陈年纸张的霉味扑面而来。王科长戴着老花镜,从落满灰尘的铁皮柜里翻出个牛皮纸档案盒,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叠泛黄的纸。

“1988级南方师范大学录取名册,”他指着其中一行,“张岚,准考证号07241,录取专业汉语言文学。”钢笔字迹力透纸背,旁边还盖着省招办鲜红的印章。

张岚的手指悬在纸上,不敢碰。这行字她在梦里见过无数次,每次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前世她在砖窑厂加班到深夜,借着昏暗的灯泡,在报纸缝里看到过南方师范大学的招生广告,当时就蹲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

“这是李明的档案。”王科长又抽出另一张纸,上面贴着张二寸照——李明穿着的确良衬衫,头发抹得油亮,对着镜头笑得一脸得意。“他用的是你的准考证号,只是把照片和姓名改了,其他信息全是你的。”

“户籍信息怎么改的?”陈建军突然问。他指着档案里的户口迁移证明,“1988年10月,李明的户口从李家村迁到南方师范大学集体户,登记的出生日期和家庭成分,都和张岚完全一致。”

王科长推了推老花镜,脸色有些难看:“当时负责户籍迁移的办事员已经退休了,我们查了存档记录,发现申请材料上的村委会公章是伪造的。”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而且,南方师范大学那边的接收档案里,有一份‘张岚’的体检报告,照片被换过,但血型和身高数据,和张岚同志的完全吻合。”

张岚的心猛地一沉。血型是她高二体检时测的,当时全校只有她和李雪是RH阴性血,村里人都叫这种血“熊猫血”。李明怎么会知道她的血型?除非……

“李雪参与了。”她轻声说,指尖冰凉。李雪是她三叔家的女儿,从小就爱偷穿她的衣服,模仿她写字。前世李明上大学后,李雪也跟着去了南方,说是在大学里当打字员,现在想来,恐怕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

陈建军拿起那份伪造的迁移证明,对着光看了看:“这公章的伪造手法很粗糙,当时的户籍员不可能看不出来。”他转向王科长,“请你们协助调取1988年10月前后的户籍审批记录,特别是分管户籍科的领导签字记录。”

王科长的额头渗出冷汗,连连点头:“我们马上查!马上查!”

离开教育厅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陈建军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街对面的百货大楼:“去买身衣服吧,明天去大学见人,总不能穿这个。”

张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胳膊上的纱布还隐隐透着血渍。她确实该换身像样的衣服,可一想到父亲塞给她的那几块钱,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请客。”陈建军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率先过马路。百货大楼里人来人往,扩音器里播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货架上摆着时髦的喇叭裤和的确良衬衫,看得张岚眼花缭乱。

“这件怎么样?”陈建军从衣架上取下件浅粉色的连衣裙,领口绣着细小的白兰花。张岚的脸腾地红了,连忙摆手:“太艳了,我穿不合适。”

“就这件。”陈建军不由分说地塞给她,又拿起件白色的确良衬衫和蓝色长裤,“再配这身,上学穿正好。”他让售货员开票时,张岚注意到他钱包里夹着张黑白照片——穿着军装的年轻人站在坦克前,眉眼和陈建军有七分像,只是笑容更青涩些。

“这是我哥。”陈建军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语气低沉了些,“1984年牺牲的,在边境冲突里。”

张岚的手猛地一颤。她想起村里墙上刷的标语“保卫祖国,人人有责”,想起那些戴着大红花去当兵的年轻人,突然明白了陈建军为什么对“顶替”的事这么上心——有些东西,比生命还重要,容不得半点亵渎。

回到招待所时,天色已经擦黑。302房间是个双人间,靠墙摆着两张木床,窗台上放着盆仙人掌。陈建军把新买的衣服放在靠窗的床上,突然说:“你先休息,我去趟军区司令部,晚上可能不回来。”

“你要走?”张岚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赶紧低下头,“我的意思是……谢谢你。”

陈建军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去南方师范大学。”他走到门口,又停下,“锁好门,不管谁敲门都别开。”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张岚一个人。她走到窗边,看着陈建军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军绿色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挺拔。桌上的台灯亮着昏黄的光,照着她新买的连衣裙,领口的白兰花在灯光下像撒了层碎银。

她找出母亲塞的旧衣服,想去水房洗个澡,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走廊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就是302房的那个丫头?看着挺普通的啊。”

“普通?能让陈参谋亲自护送,能不普通吗?听说李家村那事闹大了,军区都惊动了。”

“你们说,李雪会不会真的……”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张岚却听得浑身发冷。她靠在门后,心脏砰砰直跳,突然想起陈建军说的“李雪跳楼了”。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她身后的堂妹,那个穿着她的衣服、顶着她的名字在大学里读书的李雪,为什么要跳楼?是愧疚,还是害怕?

她走到床边坐下,拿起那份从教育厅复印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上的“张岚”两个字,笔画刚劲有力,是她高三时练了无数遍的笔迹。当年班主任说:“张岚,你的字像你的人,看着秀气,骨子里有股韧劲。”

“韧劲……”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纸上的校名。前世她在砖窑厂搬砖时,被滚烫的砖块烫伤了腿,医生说可能会留下残疾,她咬着牙坚持复健,最后照样能扛起五十斤的砖坯。这点韧劲,不该被埋没在黄土地里。

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在窗台上,像首温柔的催眠曲。张岚趴在桌上,闻着新衣服上淡淡的肥皂味,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背着书包走进南方师范大学的校门。校门口的香樟树郁郁葱葱,穿着白衬衫的学长笑着递给她一份新生手册,手册上印着她的名字——张岚。她抬头望去,教学楼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她当年在教室靠窗的座位上,见过的那片阳光。

“叮铃铃——”

闹钟响时,天已经亮了。张岚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了一夜,胳膊压得发麻。窗外的雨停了,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她揉了揉眼睛,看见窗台上的仙人掌沾着水珠,精神抖擞的样子。

她找出新买的的确良衬衫和蓝裤子穿上,对着墙上模糊的镜子照了照。衬衫的领口很挺括,裤子的长度刚刚好,衬得她身姿挺拔了不少。桌上放着个油纸包,是陈建军不知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里面是两个茶叶蛋和一个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

八点整,房门准时被敲响。陈建军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的银星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他看到张岚的新衣服,眼神亮了亮,却没多说什么,只是递过来个帆布包:“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些日用品,牙膏牙刷毛巾都有,还有几本高中课本,路上可以看看。”

吉普车驶出市区时,张岚发现车后座多了个人——是昨天在县城书店遇到的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见到张岚,立刻站起来打招呼:“张岚同学你好!我是南方师范大学学生会的赵磊,特地来接你去学校。”

“赵同学麻烦你了。”张岚礼貌地回了句,心里却有些疑惑。学生会为什么要这么重视她一个还没报到的新生?

赵磊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推了推眼镜:“其实是这样的,李雪……也就是顶替你上学的那个人,在跳楼前给学生会写了封信,说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她还留下了一个日记本,说必须亲手交给你。”

日记本?张岚的心猛地一跳。李雪会在日记里写什么?是记录了顶替的过程,还是……藏着更深的秘密?

吉普车在南方师范大学校门口停下时,张岚的手心全是汗。校门上方的“南方师范大学”六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穿着时髦的衣服,抱着书本说说笑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这是她梦想了一辈子的地方。

赵磊领着她往里走,穿过种满香樟树的林荫道,指着不远处的红砖楼:“那是教学楼,你的系在三楼。我们先去学生会办公室,李雪的信和日记本在那里。”

陈建军没有跟进来,只是靠在吉普车门上,对着张岚点了点头。阳光洒在他身上,军绿色的军装像是镀上了层金边,眼神里带着莫名的鼓励。

学生会办公室在办公楼二楼,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有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有穿着中山装的校领导,还有几个和赵磊一样戴着眼镜的学生。见到张岚,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张岚同学,欢迎你。”白发老教授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我是中文系的王教授,也是1988级的班主任。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张岚愣住了。

王教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你当年的入学档案袋,里面有篇你高考时的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他把作文稿递给张岚,“我当时是阅卷老师,这篇作文给了满分。我一直很期待见到这个写‘要让山里的孩子都能读书’的学生,可开学时来报到的‘张岚’,对这篇作文的内容一无所知。”

张岚的手指颤抖着抚过作文稿。泛黄的纸上,是她熟悉的笔迹,结尾那句“我要回到家乡,做一名乡村教师”,被老师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志存高远”四个大字。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校领导接过话头,语气沉重,“李雪的学习成绩很差,好几次考试都差点挂科,我们早就怀疑她的身份有问题。但她一口咬定自己是因为生病耽误了学习,还拿出伪造的医院证明,我们一时没有证据。”

“直到上个月,李雪突然找到我,哭着说要自首。”王教授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她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每天都做噩梦,梦见你来找她要通知书。她说……她知道自己错了,但已经太晚了。”

张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她想起小时候,李雪偷了她的花书包,被三叔打了一顿,还是她把自己的新铅笔塞给李雪,说“我不怪你”。那时的李雪,眼睛亮晶晶的,说“岚姐姐你真好”。

“这是李雪的日记本。”赵磊递过来个红色封面的本子,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她昨天跳楼前,托人送到了学生会,说只有你有资格看。”

张岚深吸一口气,接过日记本。封面是她熟悉的图案——当年流行的梅花图案,是她和李雪一起在县城集市上挑的。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李雪娟秀的字迹:

“1988年9月1日,晴。今天我以张岚的名字来到了南方师范大学,李明哥说,这是我们李家应得的……”

字迹到这里突然变得潦草,像是写的时候很用力,笔尖划破了纸页:

“1988年10月5日,阴。今天上作文课,王教授让我们谈理想,我说不出来。我想起岚姐姐以前说,她想当老师……”

一页页翻下去,记录着李雪五年来的挣扎和痛苦。她写自己害怕被揭穿,写对张岚的愧疚,写李明如何威胁她不准说出去,写李老栓每年寄来的钱都带着警告……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昨天,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岚姐姐,对不起。我把你的人生还给你,希望你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另外,李明哥不仅顶替了你的通知书,他还……”

后面的字被墨水晕染了,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但张岚的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李雪想说的是什么?是李明还有其他的罪行,还是……和弟弟的死有关?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陈建军还站在吉普车前,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朝她望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张岚突然明白了——夺回通知书只是开始,她要做的,不仅是为自己讨回公道,还要揭开所有被掩盖的真相,让那些亏欠她的人,一个个付出代价。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作文稿上,“要让山里的孩子都能读书”那行字,在光线下像是活了过来。张岚握紧日记本,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这一次,她不会再放手了。她的理想,她的人生,都要亲手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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