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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劫灰烬落

叶罗丽:心莲劫——命运序章-d408

雨下得邪性。

白日里还是毒日头晒得柏油路发软,入了夜,天边毫无征兆堆起铁灰色的云山,沉沉压下来。风也变了脸,呜咽着卷起尘土和碎叶,抽打紧闭的门窗。五岁的王默被窗缝漏进的冷风激得一哆嗦,赤脚跳下小床,扒着冰凉的玻璃朝外望。

窗外,世界被墨汁浸透,只有远处高楼顶端的航空障碍灯,固执地眨着一点微弱的红。突然,那浓黑的天幕被猛地撕开一道刺目的裂口!不是闪电,是某种燃烧到极致的赤金,拖着长而狰狞的黑色尾迹,像一柄烧红的巨剑,裹挟着令灵魂颤栗的尖啸,轰然斩落!

轰——!!!

巨响紧随而至,大地在脚下筛糠般抖动。玻璃窗发出濒死的呻吟,头顶老旧的吊灯疯狂摇摆,投下乱舞的光影。王默吓得小脸煞白,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剩急促的抽气。她下意识地转身想扑向妈妈的床铺寻求庇护,目光却被窗外坠落点骤然腾起的暗红色光晕死死攫住。

那光晕极快地扩散开来,带着一种不祥的粘稠感,将坠点附近几栋低矮的棚户笼罩其中。房屋的轮廓在红光里扭曲、变形,像投入滚烫石蜡的昆虫标本。更远处,路灯的光晕被拉扯成怪诞的细丝,树木的影子在地面上疯狂舞动,如同垂死挣扎的鬼魅。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狠狠攥住了王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又沉又闷,带着尖锐的刺痛。她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抗拒的牵引力,推着她离开安全的屋角,走向那扇被怪诞光影笼罩的后门。

“默默!回来!” 芸娘惊恐的喊声在身后响起,带着剧烈的喘息。她刚从剧烈的头痛和心悸中挣扎着坐起,眼前还残留着女儿在红光中化作枯骨的可怕幻影。她跌跌撞撞扑下床,想抓住女儿。

晚了。

王默已经拧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狂风裹挟着冰冷刺骨的雨点和一股浓烈的、如同硫磺混合着烧焦金属的呛人气息,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她小小的身体几乎站立不稳。她眯起眼睛,顶着风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屋后那片废弃荒地跑去。脚下是泥泞的土路,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单薄睡衣,紧紧贴在身上。

坠坑就在荒地中央。土地被巨大的力量粗暴地翻开,形成一个焦黑的、边缘还在冒着缕缕刺鼻青烟的深坑。坑底,一个“人形”躺在灼热的碎石和翻卷的泥土中。

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人。

他身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流淌的暗红色纹路,像无数条烧红的熔岩裂纹,深深烙印在皮肤之下,甚至穿透了破烂不堪的、样式奇古的玄色衣袍。裂纹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空气的轻微扭曲,发出滋滋的微响,仿佛空间本身都在被灼烧、撕裂。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每一次抽搐,那些暗红的纹路就爆发出更刺眼的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仿佛在吞噬他最后的生机。浓密的黑发被血污和泥泞黏在苍白的、棱角分明的脸上,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

王默停在了坑边,小小的身体在风雨中瑟瑟发抖。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四肢,可另一种更强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冲动,却死死钉住了她的脚步。那双清澈懵懂的大眼睛,无法从那些扭曲蠕动的暗红裂纹上移开。它们像活的地图,又像凝固的惨叫,散发着一种毁灭性的、令人眩晕的美。

就在这时,那深陷的眼窝猛地睁开!

一双眼睛。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光泽,而是两簇跳跃不息、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暗金色火焰!这火焰瞬间锁定了坑边那个小小的、湿透的身影。

王默吓得猛一后退,脚下湿滑的泥土让她踉跄着几乎摔倒。那双火焰之瞳带来的不是灼热,而是深入骨髓的冰寒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怖。

“道胎……” 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直接在王默的脑海中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震动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那声音断断续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无垢……雏形……万古……难寻……”

紧接着,那双燃烧的暗金火焰猛地转向王默身后。芸娘已跌跌撞撞地追到了坑边,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的目光刚与坑底那双非人的眼睛对上,一股更加强烈的、仿佛要将她灵魂撕碎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她头颅深处炸开!无数破碎的、血淋淋的画面碎片般冲进她的意识:女儿被嘲笑、被孤立的身影;在光怪陆离的魔法战斗中遍体鳞伤;最终,在一片燃烧的废墟里,小小的身体如断翅的蝴蝶般坠落……那撕心裂肺的绝望感是如此真实,几乎让她窒息。

“啊——!” 芸娘捂住剧痛的额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摇摇欲坠。

坑底的存在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暗金火焰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几乎熄灭。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在王默和芸娘的意识中响起,更加虚弱,却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疯狂和孤注一掷:

“吾…烬墟…异界劫余……此身……道痕崩解……法则……不容……”

他艰难地转动燃烧的眼瞳,死死盯住芸娘,那目光穿透皮肉,似乎看到了她血脉深处某种沉寂的东西。

“……汝身……‘序’之息……可……暂镇吾劫……” 每一个字都像在榨取他残存的生命,“……吾…传此女……道法……塑其命……予其……改天换地……之力……”

暗金的火焰骤然在芸娘眼中映出清晰的倒影,烬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灵魂深处:

“……代价……汝为吾‘炉鼎’……承吾劫火……煎熬……直至……吾寻得归途……或……共赴黄泉……”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王默,那暗金火焰里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东西——是发现稀世珍宝的贪婪,是绝境中抓住唯一稻草的疯狂,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纯净无垢的向往。

“……可……愿?”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带着硫磺与死亡的气息,狠狠砸在芸娘的心上。

坑底的劫火纹路骤然明灭,发出濒死的悲鸣。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抽打在芸娘脸上,生疼。她看着坑底那个非人的存在,又猛地低头,看向紧紧依偎在自己腿边、浑身湿透、小脸冻得青白、却依旧懵懂地望着坑底那可怕景象的女儿。

女儿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些蠕动燃烧的暗红道痕,也倒映着自己苍白如纸的脸。

那些破碎的、血淋淋的未来幻象,再次狠狠撞进脑海,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

没有犹豫。

芸娘猛地屈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泞里,溅起的污水沾染了她的裤腿。她伸出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瑟瑟发抖的女儿死死搂进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的怀抱冰冷而颤抖,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决绝。她抬起头,雨水顺着发丝流进眼睛,涩得发痛,但她死死睁着,直视着坑底那双燃烧的暗金火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血,清晰而嘶哑:

“只要她能平安喜乐……只要她能有力量……选择自己的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母亲特有的、可以撕裂一切的尖锐和不顾一切:

“我愿承受一切!”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道无形无质、却沉重到令人灵魂战栗的烙印,带着熔炉般的高温,狠狠贯入芸娘的灵魂深处!与此同时,烬墟身上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道痕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投入冰水,无数道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毁灭性高温和混乱法则气息的暗红流光,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猛地从烬墟体表的裂纹中激射而出,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源源不断地刺入芸娘的身体!

“呃啊——!”

芸娘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她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皮肉,一缕鲜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混入冰冷的雨水。她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瞳孔因难以想象的剧痛而涣散、失焦,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地抽搐。那暗红的劫火流光是活的,在她体内疯狂流窜、灼烧、撕裂,带来千刀万剐般的酷刑。她搂着王默的手臂勒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野兽。

怀里的王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懵了,只能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疯狂颤抖,体温高得吓人,那压抑的痛苦喘息像刀子刮过她的耳膜。

坑底,烬墟体表那些狂暴的暗红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平复下去。那冰冷的暗金火焰深深凝视着在泥泞中蜷缩痉挛、却依旧死死护住怀中稚女的芸娘,以及芸娘怀中那双懵懂却倒映着毁灭道痕的纯净眼眸。他那张被血污覆盖、线条冷硬如石刻的脸上,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松动了一下。

“……道资……已付……” 嘶哑的声音带着劫火灼烧后的余烬感,再次在两人意识中响起,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缓缓抬起一只同样布满暗红裂纹、却不再狂暴的手,指向泥泞中痛到蜷缩、意识近乎模糊的芸娘,以及她怀中那个茫然无措、只知紧紧抓住母亲衣襟的孩子。

“……此女……吾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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