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臂弯间残留着灵液池的温润触感，与现实的寒意交织成一种割裂的清醒。丹田内，那缕新生的混元之气如同初生的小兽，不安分地流淌着，带来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时刻提醒着她方才那短暂半小时内发生的奇迹。
也提醒着她，悬于头顶的利剑并未消失，只是为她争取到了一点喘息之机。
阴影中，那道冰冷的注视从未离开。她能感觉到，烬墟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一遍遍扫过她的身体，重点评估着她眉心那株因得到“滋养”而明显凝实了几分的心莲虚影。
他在衡量“价值”。
王默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用于伪装。她小心翼翼地约束着体内那缕混元之气，让其能量波动完美地模拟、并融入心莲散发出的莹润光泽之中。此刻，她必须是那个因得到“珍贵养分”而侥幸恢复、并对力量产生更多渴望的“道种”，不能流露出任何超乎他认知的异常。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几息沉默后。
“恢复得……比预想中稍快一些。” 烬墟冰冷的意识之音终于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只有纯粹的审视。“心莲于吾之力的契合，倒也还算令人满意。”
王默心中微微一紧。他对变化的捕捉依旧敏锐的令人心惊。
她不敢回应，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发出细微的、似乎因残余痛楚而导致的吸气声，完美扮演着一个虚弱又带着些许惶恐的孩童。
“既如此，便依你所求。” 他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每日此时，吾会予你一缕道痕之力。但若心莲汲取之力远逊于吾之所予，或成长滞涩……”
话语未有尽意，但那骤然加深的冰冷，已昭示了未尽之语的可能结局。
供养。或许还有……惩罚。
王默的小手在身下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帮助她维持着脸上的懵懂与顺从。
“默默……明白了……”她低声回应，声音细弱而沙哑，“谢谢……师父……”
阴影不再有任何回应。那双暗金瞳孔中的火焰似乎略微收敛，沉浸入更深层的推演之中。维持芸娘生机的那丝力量依旧存在，稳定得冷酷。
压力稍减，却并未消失。
王默知道，暂时的危机过去了。她获得了持续获取“燃料”的许可，但也戴上了无形的枷锁——她必须让“心莲”展现出让他满意的“成长”。
而这，恰恰与她自身的需求一致！
她慢慢放松身体，仿佛因疲惫而即将再次陷入昏睡。但她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注意力全部转向体内。
那缕混元之气正在自行缓缓流转，修复着经脉的细微损伤，但其总量太少了，相对于母亲那如同即将彻底崩毁的枯木般的身体，简直是杯水车薪。
直接用来修复母亲的身体？不行！量太少，且属性迥异，一旦动用，立刻就会被察觉！
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修炼！转化更多的毁灭道痕，积累更多的混元之气！
然后……用它来滋养心莲，让心莲变得更强大！再通过心莲，将这份力量以“治愈”的名义，渡给母亲！
虽然效率更低，能量经过转换必有损耗，但这是唯一安全、且能完美掩盖混元之气存在的途径！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
意识沉入体内，再次开始引导《混沌归一诀》，不是修炼，而是——模拟。
她控制着那缕微弱的混元之气，模仿着之前心莲之力运转的轨迹和波动，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经脉中运转。
这是一个精细至极的活。她必须完全模仿心莲之力的特性，又不能真的触动心莲本体，还要时刻关注外界那道冰冷注视的反应。
每一次循环，都对神魂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汗水再次从她的额角渗出。
但效果是显著的。
在外界感知中，她眉心那株心莲虚影，正以一种稳定而“令人满意”的速度，吸收着先前那缕道痕之力的“残余养分”，散发着越来越润泽的光芒，甚至其舒展的幅度都微微增大了一丝。
“尚可。” 冰冷的意识之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便保持这般进度。”
王默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振奋！
他信了！他完全将混元之气模拟出的效果，当成了心莲自主成长的表现！
这意味着她的计划完全可行！
她强压下激动，更加专注地维持着模拟运转。
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她感觉神魂再次接近枯竭，模拟难以为继时，她缓缓停止了法诀，让那缕混元之气归于平静，沉入丹田。
她适时地表现出“力竭”的模样，呼吸变得悠长而微弱，仿佛再次陷入了深度的自我修复中。
阴影里，烬墟的注视在她“力竭”后片刻，也缓缓移开，似乎对她的“表现”暂时感到满意，不再时刻紧盯着最细微的变化。
机会！
就是现在！
王默保持着“昏迷”的姿态，全部心神却高度集中！
她小心翼翼地，从丹田那缕混元之气中，分离出了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微不足道的一丝！
然后，以心神牵引着这一丝微乎其微的能量，沿着手臂经脉，极其缓慢地、如同蜗牛爬行般，渡向与她掌心相贴的、母亲垂落的那只冰冷的手！
这是冒险！巨大的冒险！
虽然量极少，且性质被她极力模拟心莲之力，但毕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本源力量！
然而，就在那丝微弱到极致的混元之气，即将透过皮肤接触，渡入母亲经脉的刹那——
异变陡生！
芸娘体内那原本死寂沉沉的、几乎被劫火焚烧殆尽的“序”之血脉本源，仿佛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嗅到了最甘甜的泉眼，竟然自主地、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贪婪吸力！
咻——！
那丝混元之气瞬间被吸入芸娘体内，消失不见！
王默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控制不住跳起来！
完了！
然而，预想中力量冲突的爆炸并未发生。
那丝混元之气入体后，竟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片干涸毁灭的“序”之土壤中，没有激起丝毫波澜，更没有引动那些狂暴劫火的注意。
下一秒——
芸娘那只冰冷灰败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
食指的指尖，极其微弱地勾了一下王默的掌心。
如同蝴蝶振翅，轻微得仿佛是幻觉。
但王默感觉到了！清晰无比！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和酸楚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妈妈！妈妈感觉到了！
虽然只有一丝，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确实是回应！是母亲在无边黑暗痛苦中，对她传递出的、微弱的回应！
她死死咬住嘴唇，用尽全部意志力压下几乎要崩溃的情绪，维持着身体的静止，只有胸腔内的心脏在疯狂地、无声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希望不再只是黑暗中的微光。
它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刻刀，在她心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也变成了最轻柔的纱，蒙上了猎人的眼睛。
她成功了。以一种她从未预料的方式，触碰到了母亲。
而阴影中的烬墟，对此一无所知。他或许感知到了芸娘体内那细微到极致、近乎于无的能量波动，但也只会归因于自身维持生机的力量产生的细微涟漪，或是炉鼎将熄前的最后回光。
他不会知道，那一丝微弱的回响，源于一场发生在祂绝对掌控下的、无声的反叛。
王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丝试探的力量，将激动与泪水死死锁在心底。
她再次“沉睡”过去，这一次，嘴角似乎带上了一抹无人能见的、极其微弱的弧度。
前路依旧漫长黑暗，但此刻，她手中已握住了第一块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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