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么？”
冰冷的问询，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沉沉地压在王默的神魂之上，寒意刺骨。
她维持着“昏迷”的姿态，连最细微的呼吸都近乎停滞，全部意志力都用于压制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跳，以及内心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了什么？他猜到了多少？
那具肉身方才的异常波动，与自己心神激荡之间的巧合，终究没能瞒过他！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阴影中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遍又一遍地刮过她的身体，试图从每一丝肌肉的纤维、每一缕能量的流转中，找出那“异常”的根源。
王默将空灵珠的隐匿之力运转到极致，将丹田内奔腾的混元之气死死约束在心莲虚影之下，模拟出最纯粹的、因力量耗尽而陷入深层修复的状态。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
然而，烬墟的耐心，似乎也超出了她的预期。
他并未像以往那般，在短暂的审视后便收回目光。这一次，他的注视变得无比漫长，无比……耐心。仿佛一个古老的猎手，终于发现了猎物身上那最难以察觉的破绽，愿意花费无穷的时间，等待其自行暴露。
这种沉默的、持久的压力，远比疾风骤雨般的质问更加可怕。
就在王默感觉自己的神经即将绷断之时——
那冰冷的意识之音再次响起，却并未继续追问，而是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凡俗蝼蚁，濒死之际，所思所求为何？”
王默心中一凛，完全摸不透他此举的用意。是新的试探？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发散？
她不敢怠慢，只能依据着最朴素的理解，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虚弱和茫然回应：“……怕……想……活下去……？”
“活下去……” 烬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求生之欲，确是本能。”
“然，”他话锋陡然一转，意识之音中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源自万古荒芜的漠然与困惑，“若生之本身，便是无间炼狱呢？”
“若呼吸是灼烧，存念是凌迟，感知存在的每一瞬，都在承受法则崩解之痛……这‘生’，还有何可贪恋？”
他没有看她，仿佛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向着这冰冷宇宙发问。
王默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生命本身就是最珍贵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但他所描述的……那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境地？
她忽然明白了，他并非在问她。他是在陈述他自己的处境。
那日所见的、法则崩解的恐怖景象再次浮现于脑海。原来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失控，那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现实！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与巨大悲凉的情绪，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关于“希望”、“坚持”的言语，在对方那万载的、实质性的痛苦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阴影中的存在，似乎也并未期待她的回答。那漠然的困惑只流露了一瞬，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吾予你之力，便源自此‘无间炼狱’。” 他再次将话题拉回，暗金的瞳孔重新锁定了王默，“心莲竟能以此为养分，绽放‘生机’……呵，造化之奇，莫过于此。”
“或许……”他顿了顿，声音缥缈如同叹息，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审视，“你所秉持的‘道’，与吾所历之‘劫’，并非全然相克？”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王默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他……他竟然在试图从法则层面，去理解和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异常”！他将她的“转化”能力，归因于某种玄而又玄的“道”与“劫”的奇妙关系，而非一个具体的、他尚未知晓的“秘密”！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表明他的怀疑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更深的层次！但也同时是一个……机会？
一个将她最大的破绽，在他那浩瀚如烟却方向错误的认知中，悄然隐藏起来的机会！
王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巨大的风险与一丝荒谬的机遇同时涌现。她强迫自己冷静，用尽全部智慧，顺着他的话，给出一个模糊而安全的回应：
“……默默……不知道……什么是道……什么是劫……默默只是……不想妈妈消失……心莲……它好像……也很喜欢师父给的力量……它能吃饱……默默就……很开心……”
她将一切归咎于“心莲”的本能和孩童朴素的喜悦，完美地契合了他目前的推测。
阴影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那冰冷的意识之音才再次传来，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是么……”
“很好。”
“继续保持这份‘喜欢’。”
话音落下，那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性注视，终于缓缓移开。
但王默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一场更加凶险的、关乎“道”与“理”的问答与试探，已然拉开了序幕。
她于微末处，聆听到了第一声惊雷。
而接下来的，将是更猛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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