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站在演唱会后台的阴影里,指尖攥着被体温焐热的工作证。
前方通道传来一阵骚动,簇拥的人群像潮汐般分开,露出中间那个穿着银色亮片外套的身影。宋亚轩被经纪人护在中间,耳返还挂在脖子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角。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触及苏晚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半秒。
七年了。
苏晚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设备箱——她是这次演唱会的特邀录音师,负责收录后台的花絮音频。三天前接到这个工作时,她对着邮件里“时代少年团”的名字,沉默了整整一个小时。
“苏老师,这边请。”工作人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穿过喧闹的化妆间,苏晚在指定位置架好设备。宋亚轩刚好结束采访回来,经纪人正低声和他说着什么,他微微点头,视线却越过人群,落在她调试设备的手上。
那双手上还留着道浅疤,是十七岁那年,在琴房帮他捡掉落的拨片时,被琴箱边角划到的。
“宋老师,需要测试一下麦克风。”苏晚避开他的目光,按下录音键。
他走过来,身上还带着舞台上未散尽的烟火气,混着淡淡的薄荷味须后水。“说点什么?”他的声音比舞台上低了些,带着刚唱完歌的微哑。
“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比如报数。”苏晚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声波。
“一,二,三。”他顿了顿,忽然加了句,“琴房窗外的梧桐,今年也开花了。”
苏晚的指尖猛地一颤,差点碰倒麦克风。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藏着太多东西,像被浓雾笼罩的湖面,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底下汹涌的暗流。
十七岁的夏天,琴房窗外的梧桐树确实开了花。白色的花串簌簌往下掉,落在她和他并排坐着的琴键上。那时他还是个没出道的练习生,总趁着午休溜到音乐学院找她,坐在钢琴旁听她写歌,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苏老师?”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测试完毕。”苏晚迅速关掉麦克风,转身去检查其他设备,后背却像被火烧似的发烫。
她知道他认出她了。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就知道,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过往,终究还是要被摊开在日光之下。
演唱会结束后的庆功宴,苏晚本想提前溜走,却被主办方拦住:“苏老师,宋亚轩老师说想和您聊聊音频后期的事。”
她被领到包厢时,里面只剩下宋亚轩一个人。他换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隐约可见的青筋。桌上放着两杯未动的柠檬水,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苏晚坐下,将装着初步剪辑好的音频U盘推过去:“这是后台花絮的小样,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没去碰U盘,反而问:“这些年,你一直在做录音师?”
“嗯。”
“为什么没继续写歌?”
苏晚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当年她是音乐学院最被看好的创作系学生,手里握着好几家唱片公司的合约,可现在,她却成了躲在设备后面的录音师。
“写歌太费脑子。”她扯了个敷衍的笑。
宋亚轩看着她,忽然从手机里调出一段音频。熟悉的钢琴旋律流淌出来,带着青涩的少年气——那是她十七岁写的第一首歌,只在他面前弹过一次。
“你怎么会有这个?”苏晚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当年你落在琴房的录音笔,我一直留着。”他抬眸看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走那天,我去琴房找你,只看到这支笔。里面除了这首歌,还有你说的话。”
录音笔里确实有她的声音。那天她以为他不会来,对着空琴房碎碎念:“宋亚轩,我爸说如果我不放弃音乐,他就停掉我妈的医药费。我没得选啊……”
后面的话被哽咽吞没。苏晚记得那天的夕阳特别红,她收拾东西时,把所有写满音符的手稿都烧了,却漏掉了那支藏在钢琴凳下的录音笔。
“所以你以为,我是因为不想和你有牵扯,才放弃音乐的?”苏晚的声音发颤。
“难道不是吗?”宋亚轩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走得那么突然,连一句再见都没有。我发了无数条消息,打了无数个电话,全都石沉大海。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爸的采访,说你‘迷途知返’,专心帮家里打理生意,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连让你说句实话的分量都没有。”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手机里塞满了他的消息,可她妈刚做完手术躺在ICU,她爸拿着缴费单在她面前崩溃大哭,她连回一条消息的力气都没有。
“宋亚轩,你以为只有你难吗?”苏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妈脑出血,每天的医药费是我家三个月的收入。我爸逼着我和那个能帮我们垫付医药费的富二代相亲,我躲在厕所里给你打电话,你接了吗?”
她记得那天打了七通电话,全都无人接听。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他出道战的直播夜,他在舞台上唱着梦想,而她在医院的走廊里,签了放弃音乐的协议。
宋亚轩愣住了,手里的手机“啪”地掉在桌上:“你打了电话?我那天手机被收了,全程在后台……”
原来那些以为的“不在乎”,全都是阴差阳错。
苏晚最终还是没提前走。宋亚轩沉默地给她递了纸巾,又重新点了杯热牛奶,像十七岁时她低血糖,他总在书包里备着的那种。
“出道战那天晚上,我在后台等了一整夜你的消息。”他低声说,“我以为只要我出道了,就能有能力保护你,可等我拿到手机,你的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自嘲:“后来我成了他们口中的‘顶流’,可你知道吗?我连自己的行程都做不了主。公司说我不能有任何绯闻,不能和异性有过多接触,连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要审批。”
他给她看手机里的备忘录,密密麻麻记着各种“禁忌”:不能单独和女性吃饭,不能在社交平台发私人照片,不能提及任何关于“过去”的话题。
“去年我去参加一个音乐论坛,看到你的名字在嘉宾名单上,特意推了商演想去见你。”他的指尖划过屏幕,“结果前一天被公司临时安排去国外赶行程,等我回来,论坛早就结束了。”
苏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这些年她在新闻里看到他,永远是光鲜亮丽的样子,却从没想过,那层光环下,藏着这么多身不由己。
“我也不是故意不联系你。”苏晚吸了吸鼻子,“我爸把我手机收了,还换了家里的门锁。我偷偷跑出去找过你一次,在你们公司楼下等了三个小时,只看到你被粉丝围着上车,连句话都传不进去。”
那天她站在人群外,看着他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条,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人群,还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张纸条……”宋亚轩忽然开口,“是不是写着‘等我’?”
苏晚猛地抬头。
“那天我上车前看到你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转身跑的时候,纸条掉在了地上。我让助理去捡,可等他挤过去,早就被踩烂了。但我看清了最后两个字。”
他看着她,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所以我一直在等。”
苏晚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释然的温热。原来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日子里,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守护着那个未说出口的约定。
庆功宴结束时,宋亚轩坚持要送苏晚回家。
车开在凌晨的街道上,窗外的霓虹在他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下周我有个休假。”他忽然说,“去看看你妈吧,我听说她恢复得不错。”
苏晚惊讶地转头:“你怎么知道?”
“我托人打听的。”他坦白道,“在你爸公司破产后,我匿名帮你妈联系了最好的康复中心。”
苏晚的心像被温水漫过。她爸的公司三年前就倒了,那时她妈已经基本康复,她才终于能重新捡起录音设备,却从没想过,那些看似顺利的背后,还有他的影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给你添麻烦。”他笑了笑,“那时你好不容易开始新的生活,我不想因为我的出现,让你再次陷入舆论的漩涡。”
车在家门口停下。苏晚解开安全带,却没立刻下车。“宋亚轩,”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那首十七岁的歌,我后来写完了。”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能唱给我听吗?”
苏晚没说话,只是打开手机录音功能,轻轻哼了起来。旋律从青涩变得沉稳,尾音带着释然的温柔。这是她藏了七年的答案,关于遗憾,关于等待,关于从未放弃的喜欢。
宋亚轩静静地听着,直到她唱完,才低声说:“苏晚,这次别再走了。”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刚好落在那道浅疤上:“过去的难处,我们都扛过来了。以后的路,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认真,突然想起十七岁的那个午后。他坐在钢琴旁,阳光落在他发梢,他说:“苏晚,等我出道了,就唱你写的歌,让全世界都听到。”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有这么多坎坷,却有着最纯粹的憧憬。而现在,他们经历了风雨,终于有勇气站在彼此面前,说一句“我还在”。
“好。”苏晚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七年的寒意。
宋亚轩的休假,最终变成了两人的“秘密行程”。
他们没去什么热闹的地方,只是去了苏晚妈妈的康复中心。苏妈妈拉着宋亚轩的手,絮絮叨叨地说:“小宋啊,当年多亏了你,不然我这老骨头可撑不住。”
宋亚轩笑着帮她削苹果:“阿姨您别这么说,我和晚晚是朋友。”
苏晚在一旁看着,心里暖暖的。她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那些错过的时光。
离开康复中心后,他们去了当年的音乐学院。琴房还是老样子,窗外的梧桐树比以前更粗了,白色的花串落了一地。
宋亚轩坐在钢琴前,指尖落在琴键上,弹出了那首十七岁的歌。他学得很快,连她当年刻意加的变奏都弹得恰到好处。
“其实我每天都在练。”他停下来说,“对着你那支录音笔,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扒下来。”
苏晚靠在琴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被辜负的岁月,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对了,”宋亚轩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里面是枚银色的戒指,设计成了高音谱号的样子,戒托内侧刻着个小小的“Y”。“我找设计师定做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苏晚刚要说话,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经纪人打来的,语气急促:“亚轩,你和苏晚老师的照片被拍到了,现在热搜第一!”
宋亚轩皱了皱眉,直接按下免提:“知道了。”
“公司这边准备发声明,就说你们是朋友聚会……”
“不用。”宋亚轩打断他,目光落在苏晚身上,语气坚定,“我会自己发微博。”
挂了电话,他拿起手机,点开相机。苏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揽进怀里。他对着镜头笑得温柔,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她靠在他肩上,手里拿着那枚戒指,背景是洒满阳光的琴房。他配的文字很简单:“我的作曲家,好久不见。”
发送成功的瞬间,苏晚的手机震个不停,全是祝福的消息。她抬头看宋亚轩,他正低头看着她,眼里的浓雾早已散去,只剩下清晰可见的爱意。
“不怕吗?”她轻声问。
“怕什么?”他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当年的难处都熬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那些藏在岁月里的委屈和遗憾,终于在日光之下,变成了最坦诚的喜欢。
苏晚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他,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就像那首写了七年的歌,纵然有过停顿和变奏,最终还是能谱写出最动人的旋律。
而这一次,他们会一起,把这首歌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