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城市燃烧的轰鸣、凄厉的惨叫以及……那无处不在、令人骨髓发冷的阴寒。陈林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剧烈地喘息着,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汗水混着污垢,顺着他的额角淌下,流进刺痛的眼睛。
地下室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灰尘和陈年机油的味道。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勉强照亮了狭小的空间,堆满了废弃的家具、蒙尘的工具箱和一些不知名的杂物。空气凝滞得如同坟墓。
他几乎是连拖带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把那个沉重得不像话、浑身散发着诡异冰冷气息的红衣男人弄进了这个废弃地下车库角落的维修间。此刻,那男人就瘫倒在他脚边不远处的冰冷水泥地上,暗红色的长衣浸透了污水,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却毫无生气的轮廓。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苍白的嘴唇。他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只有隔上许久,才能看到一次极其微弱的扩张。
陈林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人身上,心脏还在狂跳,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巷子里那匪夷所思的一幕——那个灰暗的、烟雾状的影鬼,在扑向这红衣男人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铁壁!它虚幻的身体疯狂扭曲、蒸腾,发出无声的、却直刺灵魂深处的尖啸,最终像被风吹散的残烟,彻底崩溃消散!
就是这个昏迷的男人,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非人凶戾气息,竟然……驱散了厉鬼?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一个能吓退厉鬼的存在,本身该是何等的恐怖?把他带回来,究竟是找到了一个护身符,还是引来了一个更加致命的灾祸源头?
“呼……”陈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污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外面已经彻底乱了套,出去就是死路一条。这个地下室,至少暂时是安全的——只要这个“源头”还在。
他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红衣男人,仿佛在避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目光在杂乱的维修间里搜寻。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
角落里,一台落满厚厚灰尘的老旧收音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过去,用力吹开浮尘,拨弄着开关和调频旋钮。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后,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播音员声音艰难地穿透干扰:
“……紧急……插播……全国……范围……爆发……未知……袭击……重复……这不是演习!……所有市民……立即寻找坚固掩体……封死门窗……不要回应……任何异常声响……尤其是……电话铃声……敲门声……以及……呼唤你名字的……熟悉声音……”
“……军队……正在……努力控制……局势……伤亡……无法统计……重复……不要外出!不要相信任何声称来自官方的……救援电话!……那可能是……陷阱!……”
“……警告……警告……出现……新型威胁……无法被常规武器……杀伤……物理形态不稳定……可穿透……实体障碍……遭遇时……保持绝对静止……屏住呼吸……或许……能……争取……一线……生机……”
播音员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颤抖,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混乱的枪声、爆炸和某种非人的嘶吼。每一个断句都像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陈林的心上。全国范围!军队失控!无法被武器杀死的怪物!最后那条关于“静止和屏息”的建议,更是让他瞬间想起了巷子里那个烟雾状的影鬼!原来……那就是所谓的“新型威胁”——厉鬼!
“砰!砰砰砰!”一阵急促而狂暴的撞击声猛地从头顶厚重的混凝土天花板传来!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还有某种野兽般的、混杂着无尽痛苦和疯狂的嘶吼!灰尘簌簌落下。
陈林的心脏骤然缩紧,猛地抬头!声音来自上方!是车库入口处那道厚重的防火卷帘门在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那嘶吼……不像是人类!
他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红衣男人,身体紧绷,随时准备……逃?能逃到哪里去?外面是厉鬼横行的地狱!
撞击声持续了十几秒,每一次都像撞在陈林紧绷的神经上。然后,毫无征兆地,声音停了。那疯狂的嘶吼也变成了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仿佛喉咙里堵着血块。紧接着,一阵拖拽重物的摩擦声响起,那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车库更深处死一般的寂静里。
走了?被什么东西吸引走了?还是……被这地下室里散发出的某种气息……驱离了?
陈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再次浸透。他瘫坐在一个倒扣的塑料桶上,感到一阵虚脱。安全了?暂时的。
他再次看向那个一动不动的红衣男人。黑暗的地下室里,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勾勒着他轮廓,那身暗红的长衣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的血液般的质感。沉默,冰冷,却又散发着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他是这里安全的唯一保障,也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陈林靠在冰冷的工具箱上,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感如潮水般涌来。他不敢睡,只能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异响。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应急灯的光线似乎也变得更加惨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城市燃烧的喧嚣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广泛的死寂。一种被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的死寂。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水泥地上刮擦,从维修间的铁门下方传来!那声音很近,就在门外!
陈林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坐直身体,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门缝下方!
几缕灰暗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的雾气,正试图从门缝下方极其狭窄的空隙里钻进来!那雾气带着一种陈林已经熟悉的阴冷和粘稠感,正是……影鬼的气息!虽然远比巷子里那只微弱、稀薄,像是一缕残烟,但那种纯粹的恶意却丝毫不减!
它钻不进来!门缝太窄了!但这缕雾气却执着地在门外徘徊、聚集,仿佛被门内某种东西强烈吸引着,不肯离去!陈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地上的红衣男人身上——吸引这些鬼东西的,是他!
就在陈林紧张地盯着门缝,思考着对策时,异变陡生!
地上那一直如同尸体般沉寂的红衣男人,搭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但绝对清晰地……**向上弹动了一下!
这个动作比巷子里那次更加明显!
与此同时,门外那缕执着徘徊的灰暗雾气,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猛地发出一声无声的、却尖锐到刺入灵魂的尖啸!雾气瞬间剧烈沸腾、翻滚,像被投入沸水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门外冰冷的空气中!
一切重归死寂。
陈林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看看空无一物的门缝,又猛地低头看向地上那个刚刚手指动了一下的男人。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是错觉!绝对不是错觉!
这个昏迷的男人,他不仅能被动地散发气息驱散厉鬼……他甚至能……**主动反应**?!
他到底是什么?!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陈林的脑海:他昏迷着就能如此……如果他醒了呢?
地下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连尘埃都停止了飘落。陈林只觉得一股寒气将自己紧紧包裹,远比门外厉鬼的气息更加冰冷、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