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险境

防护服里的空气闷热潮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橡胶和汗水的味道。我蹲在通风管道分叉口，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下方漆黑的走廊。毒气已经散去大半，但地面上仍残留着淡绿色痕迹，像某种恶毒的苔藓。

"林老师，你到哪了？"耳机里传来校长的声音，伴随着电流杂音。

"七楼西侧走廊。"我压低声音，"陆淮之最后就是在这里..."

话到一半突然哽住。手电光照到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旁边墙上还有个清晰的弹孔。我的胃部一阵绞痛，几乎要跪倒在地。五年前那个雨夜，我选择了逃离；而现在，血迹斑斑的地面告诉我历史正在重演。

"听着，林老师。"校长的声音变得严肃，"我刚收到消息，周世坤的人正在转运一批'特殊病人'到地下二层。如果陆老师还活着..."

"地下二层怎么走？"我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嘶哑。

耳机里沉默了几秒："从你现在位置往东，有个货运电梯。密码0419。但你必须小心，整个医院都在周世坤控制下。"

我沿着走廊前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转过拐角时，一抹熟悉的蓝色突然闯入视线——墙角钉着一小块校服布料，正是陆淮之今天伪装穿的那件。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强行撕下来的，上面还用血画了个箭头，指向通风口。

我的眼眶瞬间发热。他还活着，而且在给我留下线索。颤抖着取下那块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高中时我总忘记带体育服，陆淮之就会"恰好"多带一件，别扭地扔给我："洗干净再还。"那上面总是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就像现在...

"发现什么了？"校长的询问将我拉回现实。

"陆淮之留下的记号。"我顺着箭头找到通风口盖板，螺丝已经松动了，"他可能被带往地下。"

"别轻举妄动！"校长突然提高音量，"地下二层是周世坤的核心实验区，那里——"

通讯突然中断，耳机里只剩刺耳的忙音。与此同时，走廊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推车滚轮声。我迅速躲进一旁的诊室，从门缝中窥视。

三个穿全封闭防护服的人推着一张病床经过，床上是个昏迷的年轻女孩，手腕上戴着和母亲一样的电子镣铐。更可怕的是，她的头皮上布满了电极片，后脑勺处有个醒目的条形码纹身。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这是什么？人体实验？病床后面跟着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正对着通讯器报告："7号样本已获取，正在转运。陆家小子怎么处理？"

"先关在C区。"通讯器那头的声音让我血液凝固——是周世坤，"他父亲一定会来救他，到时候一网打尽。"

黑衣人走远后，我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陆淮之还活着，但作为诱饵...而我父亲，那个在我五岁时就离开的赌鬼，怎么会和周世坤有牵连？

通风口盖板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警觉地抬头，只见盖板被缓缓移开，一张纸条飘落下来。展开后，上面是一行潦草的字迹：

「星星，如果你看到这个——别下来！去找校长，他女儿也是受害者。密码199306，那是开始的日子。——淮之」

纸条背面还画了个简易地图，标注了几个出口和监控死角。我的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即使身处险境，他想的还是如何保护我。

将纸条塞进防护服内袋，我决定赌一把。如果校长女儿也是受害者，或许他比表面更可信。正要离开时，诊室柜子上的电脑屏幕突然亮起，显示一条新消息：

「7楼C区消毒完成，准备接收第二批样本。负责人：周世坤」

屏幕下方附着一张名单，我的目光立刻锁定在第三个名字上——「林雅芝，女，49岁，神经毒素测试组」。旁边还标注着「已终止」三个血红大字。

"不..."我捂住嘴，浑身发冷。母亲是他们的实验对象？那她现在被校长的人接走...

电脑突然黑屏，随后弹出一个视频窗口。画面中是间白色病房，母亲躺在病床上，周围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其中一个转身面对摄像头——是校长！他正给母亲注射什么。

我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视频就在这时中断，电脑恢复成普通登录界面。必须立刻找到校长问清楚！但陆淮之还在地下...

抉择的痛苦几乎将我撕成两半。最终，我擦干眼泪，沿着陆淮之地图标注的安全路线向楼顶进发。如果校长真的可信，他会有办法救陆淮之；如果是陷阱...至少我得先确保母亲安全。

顶楼门锁着，我输入陆淮之给的密码199306，门应声而开。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风和远处闪烁的城市灯火。角落里堆着几个医疗废品箱，我正要上前查看，身后突然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

"脱掉防护服，慢慢转身。"一个女声命令道。

我照做，转身看见一个短发女人举枪对着我。她约莫三十岁，左脸有道狰狞的疤痕，白大褂下穿着战术背心。

"校长派你来的？"我强作镇定。

女人眯起眼睛："证明你是林晚星。"

"我母亲林雅芝被关在703五年，今天才被救出。"我直视她的枪口，"校长给我的密码0419，但陆淮之留下了另一个——199306，他说那是开始的日子。"

女人的枪稍稍放低："1993年6月，周世坤第一例非法药物试验。"她收起枪，向我伸出手，"杨雪，校长女儿，也是第一个幸存者。"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也有条形码痕迹，只是被疤痕刻意覆盖了："我母亲...她在哪？"

"安全的地方。"杨雪领我走向天台边缘，那里藏着个小型的信号发射器，"校长正在转移她和其他幸存者。周世坤今天行动这么激进，是因为国际调查组下周就到。"

她从怀中掏出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医院立体结构图，几个红点在地下二层闪烁："你男朋友被关在C区隔离室。校长已经派人去救了。"

"他不是我..."我下意识否认，却在看到屏幕上那个静止的蓝点时哽住。那是陆淮之的生命体征监测，虽然微弱但仍在跳动。

杨雪冷笑一声："为了引你现身，周世坤不会这么快杀他。"她调出另一段监控，显示周世坤正在某间办公室翻看文件，"他在找这个。"

画面放大后，我认出那是母亲病房里的《药物试验记录》，上面详细记载了某种神经毒素的临床反应——正是导致母亲瘫痪的元凶。

"这些足够定罪了？"

"远远不够。"杨雪摇头，"周世坤背后是个跨国集团，我们需要核心成员名单。你母亲说..."她突然噤声，快速关闭平板，"有人上来了！"

我们躲到水箱后面。门被推开，两个黑衣人持枪走出，后面跟着——校长！他被反绑双手，额头流血，一个黑衣人用枪顶着他后脑。

"我知道你在这儿，林老师。"黑衣人冷笑道，"周局长让我带个话：一小时内带着存储卡自首，否则陆淮之就会成为下一个'终止案例'。"

校长突然挣扎起来："别出来！这是个——"

黑衣人一枪托砸在他头上，校长瘫倒在地。我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见杨雪纹丝不动，眼神冷静得可怕。

"他们抓不到我们。"她耳语道，"天台有逃生通道，跟我来。"

我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校长，跟着杨雪爬进一个隐蔽的维修通道。狭窄的金属梯通向下一层的设备间，那里有个穿着保洁制服的老人在等候。

"杨医生，车准备好了。"老人递给我们两套衣服，"林女士已经转移到安全屋了。"

换衣服时，杨雪简要解释了他们的网络——由受害者家属和幸存医护人员组成，五年来一直在收集周世坤的犯罪证据。

"你母亲是最关键的一环。"杨雪递给我一部手机，屏幕上是母亲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她当年作为心内科主任，意外发现了周世坤在患者身上测试未获批药物。"

照片放大，我看到母亲正在纸上写着什么。杨雪滑动屏幕，下一张是母亲写的内容——十几个人名和职务，标题是"医疗委员会核心成员"。

"这是..."

"周世坤背后的保护伞。"杨雪冷笑，"包括三位现任卫生部官员。"

设备间的老旧电视机突然自动开启，播放起紧急新闻："市立医院发生气体泄漏事故，目前已疏散所有人员..."画面切换到医院正门，周世坤正在接受采访，一脸沉痛。

"无耻！"我抓起工具钳就要砸向电视。

杨雪拦住我："保存体力。今晚我们要潜入周家别墅。"

"什么？陆淮之还在医院！"

"不，他被转移了。"杨雪调出手机上的追踪图，一个红点正在向城郊移动，"周世坤的私人医生刚刚离开医院，车上有个生命体征监测器在传输信号。"

希望如野火般重新燃起。我抓起背包："需要准备什么？"

"这个。"杨雪递给我一个小型注射器，"你母亲研发的神经毒素解药，能暂时抵抗周世坤的毒气。"她顿了顿，"还有心理准备——周世坤别墅的地下室，比医院恐怖十倍。"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加密信息弹出。解码后只有四个字：

「他活着，等你。」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谁发的。握紧注射器，我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五年前我选择了逃离，这一次，哪怕前方是地狱，我也要闯进去把陆淮之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