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的雾浓得化不开，像极了小兰花此刻混沌的心绪。
她顶着东方青苍那张威慑三界的脸，脚下却踉跄得像个初学走路的孩童——
业火的反噬正顺着经脉蔓延，方才撞开结界时用的蛮力，此刻全化作针扎似的疼。
小兰花2谢婉卿……
她咬着牙念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骨兰。
玉佩是方才混乱中捡回来的，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定心神。
可一想到司命殿里那个被剑抵住咽喉的“自己”，心口就像被业火燎过，又烫又空。
迷雾中突然传来环佩叮当，一个红衣女子踏着彼岸花从雾里走出，鬓边斜插着一支银质步摇，笑眼弯弯却藏着三分疏离。
正是谢婉卿。
谢婉卿魔尊大驾光临忘川，倒是稀客。
她目光扫过“东方青苍”，突然眉峰一挑，“不对……这气息，是小兰花？
小兰花又惊又喜，扑过去想抓她的手，却被谢婉卿侧身避开。
谢婉卿别碰我。
谢婉卿你俩互换身体，浊气都搅在一起了，碰了我可要沾晦气。
指尖落下的瞬间，小兰花只觉一股清凉顺着眉心淌下，业火的灼痛竟减了几分。
小兰花2你怎么知道？
小兰花2你有办法换回来吗？
小兰花2东方青苍还在九重天，他被长珩抓住了！
谢婉卿把玩着步摇，慢悠悠道。
谢婉卿三界姻缘簿都归我管，你俩这捆成死结的红线，我能不知道？
谢婉卿至于换回来……
谢婉卿除非找到‘同心镜’，照见彼此魂魄的真身，再以心头血为引，方能解开这互换之术。
小兰花2同心镜在哪？
谢婉卿镜在玄虚之境，可那地方……
谢婉卿瞥了她一眼。
谢婉卿进去的人，十有八九会被困在自己的执念里，你确定要去？
小兰花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小兰花2我去。
谢婉卿看着她眼底的执拗，突然笑了。
谢婉卿倒真是……被那魔头教得有几分硬气了。
她抬手往雾中一指，一道石桥在浓雾里显现。
谢婉卿过桥就是玄虚之境，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信。
石桥是用白骨砌的，踩上去咯吱作响。
小兰花刚走到桥中央，眼前的雾突然散了——
她竟站在司命殿的回廊上，东方青苍正背对着她，手里拿着她那本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命簿，指尖在“小兰花”三个字上反复摩挲。
东方青苍你看。
东方青苍我早说过，你的命不由天定。
小兰花心头一颤。这是他们刚认识时的场景，那时她还总怕他会撕碎自己的命簿，可此刻看着他背影，眼眶却热了。
小兰花2东方青苍？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平日的倨傲，左眼角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浅红。
东方青苍你来了。
他朝她伸手，掌心躺着一颗发光的种子。
东方青苍这是息山的同心兰，种下它，等开花了，我们……
话未说完，种子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碎片刺向她的眼睛。
小兰花猛地闭眼，耳边传来谢婉卿的声音。
谢婉卿别信！
再睁眼时，石桥仍在脚下，只是桥对面的雾里，隐约现出南天门的轮廓。
长珩持剑站在结界前，而“东方青苍”正被仙兵按在地上，玄色长袍沾满尘土——
是她逃离时的场景。
长珩仙君你看。
长珩的声音从雾里传来。
长珩仙君他根本护不住你，留在九重天，我才能保你周全。
小兰花2不是的！
小兰花厉声反驳，业火突然不受控地从掌心窜出，烧向那片迷雾。
小兰花2他是故意留下的！他怕我一个人闯不出去！
迷雾被烧出一个窟窿，露出玄虚之境的入口——
那是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上布满裂痕，却能隐约照出两个交叠的影子。
她刚要冲过去，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冷哼。
东方青苍2蠢货，跑这么快，生怕别人追不上？
小兰花猛地回头，只见“小兰花”站在石桥另一头，发髻散乱，嘴角还带着血迹，却依旧挺直脊背，眼神里的不耐烦与关切拧成一团。
小兰花2你怎么来了？
她又惊又气。
小兰花2长珩没困住你？
东方青苍2就他那点能耐？
东方青苍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踉跄了一下——
小兰花的身体本就柔弱，又挨了长珩一剑，此刻早已撑不住。
小兰花慌忙跑回去扶他，手指触到他手臂时，两人都愣住了——隔着衣袖，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像敲在同一面鼓上。
小兰花2你别硬撑。
小兰花的声音发颤。
小兰花2这里危险，你该回……
东方青苍2闭嘴！
东方青苍打断她，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紧得像怕她跑掉。
东方青苍2要走一起走，本尊还没沦落到要女人救的地步。
他拽着她往铜镜走，步伐虽快，掌心的温度却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小兰花心头发慌。
铜镜前，两人的影子在裂痕里交叠。
谢婉卿不知何时站在镜后，手里托着两个小巧的瓷瓶。
谢婉卿心头血，各滴一滴。
她把瓷瓶递过来，眼神复杂。
谢婉卿但你们要想清楚，这镜子会照出你们最不敢面对的事，若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东方青苍2哪来那么多废话。
东方青苍抢过瓷瓶，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镜面。
小兰花看着他指尖渗出的血珠——
那是她自己的血，却带着东方青苍的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也依样刺破指尖。
两滴血落在镜面上，瞬间晕开，化作两道红光钻进镜面深处。
镜面突然剧烈震颤，裂痕里涌出无数画面——
有东方青苍被钉在诛仙柱上的过往，有小兰花在司命殿独自流泪的深夜，有两人在昊天塔下对峙的剑拔弩张，也有忘川桥头不经意间相触的指尖……
最后定格的，是司命殿暗室里，东方青苍握住她的手时，两人交握的倒影。
谢婉卿这就是你们的执念。
谢婉卿的声音在镜后响起。
谢婉卿一个怕亏欠，一个怕承认，偏要拧成死结。
话音未落，镜面突然射出一道强光，将两人笼罩其中。
小兰花只觉魂魄像是被猛地拽起，又狠狠砸回躯壳——
失重感褪去时，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属于东方青苍的冷冽气息。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左眼角那颗朱砂痣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是东方青苍。他回来了。
而对方也正低头看她，眼神里的震惊慢慢化作了然，最后定格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东方青苍蠢货。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带着惯有的微凉。
东方青苍现在知道怕了？
小兰花鼻子一酸，刚想说话，镜外突然传来长珩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长珩仙君东方青苍，小兰花，你们今日，谁也走不了！
强光散去，长珩的剑已刺破迷雾，直指镜前的两人。
而他身后，跟着无数天兵天将，将玄虚之境围得水泄不通。
东方青苍将小兰花护在身后，周身业火骤然腾起，黑色的火焰映着他眼底的戾气，却在看向她时，悄然收敛了几分。
东方青苍想拦本尊？
他冷笑一声，握紧了小兰花的手。
东方青苍那就试试。
小兰花回握住他的手，这一次，不再是隔着陌生的躯壳，而是真实的、温热的触感。
她看着身前这个挡在她面前的背影，突然觉得，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镜面上的裂痕，不知何时已悄然愈合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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