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之境的雾气被天兵天将的仙气冲得七零八落,长珩的剑悬在半空,寒光映着他眼底的挣扎。
他看着东方青苍将小兰花护在身后的姿态,那背影里的不容置喙,竟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个“魔尊”——
可偏偏,这护犊子的模样,又与传闻中那个屠戮三界的魔头判若两人。
长珩仙君东方青苍,你若肯束手就擒,我可向天帝求情,饶小兰花不知情之罪。
东方青苍嗤笑一声,掌心的业火已燃得愈发炽烈。
东方青苍求情?本尊需要谁来求情?
他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小兰花,眼神骤然柔和。
东方青苍倒是你,长珩。
东方青苍你口口声声护她,却连她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小兰花心头一震,抬头时正撞上他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倨傲,反倒藏着些微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怕她不信。
她反手更紧地攥住他的手,轻声道。
小兰花我跟你走。
四个字落地,长珩的剑猛地一颤。
长珩仙君你可知他是谁?
他看向小兰花,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惜。
长珩仙君他是杀你师父、毁你司命殿的仇人!
小兰花我知道。
小兰花可他也护过我,信过我。
小兰花恩怨对错,不是一把剑能算清的。
长珩仙君冥顽不灵!
长珩怒喝一声,剑峰陡然转向东方青苍。
长珩仙君那便休怪我不客气!
剑气破空而来的瞬间,东方青苍将小兰花往身后一推,业火化作黑色屏障挡在身前。
“轰隆”一声巨响,屏障与剑气相撞,震得镜面又裂开数道细纹。
小兰花被震得后退半步,忽然想起谢婉卿的话——
同心镜的裂痕,映的是人心的裂痕。
她看着东方青苍孤军奋战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袖中还藏着一盏灯。
那是司命殿旧物,名为“心灯”,据说能照见人心最柔软的地方,只是她从前总嫌它黯淡,从未好好用过。
此刻指尖触到灯盏的温热,一个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小兰花东方青苍,用这个!
她将心灯往他手中一塞,同时调动起体内仅存的仙力——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带着草木气息的温柔力量,竟与东方青苍的业火在掌心交织成一股奇异的暖流。
东方青苍一愣,看着掌心那盏昏黄的灯。
灯芯跳跃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万年前被兄长封印时,也曾有过这样一丝微弱的光,从暗无天日的昊天塔里透进来,像极了此刻小兰花眼里的光。
东方青苍蠢货,这破灯能顶什么用?
他嘴上骂着,却反手将灯举过头顶。
业火顺着灯盏蔓延而上,竟未将它烧毁,反倒让灯芯的光芒愈发炽烈,昏黄的光晕里,竟透出点点金色。
天兵们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长珩的剑也顿在半空。
他看着那盏灯,突然想起幼时在司命殿见过的场景——
小兰花总爱在深夜点着这盏灯,对着命簿喃喃自语,说要给每个孤魂野鬼都照出一条回家的路。
长珩仙君这是……
谢婉卿心灯照的是人心。
谢婉卿不知何时退到了镜面旁,抱着胳膊看戏。
谢婉卿业火焚的是业障,可这两样碰在一起,倒成了三界独一份的‘护身符’。
话音未落,东方青苍已拽着小兰花往镜后冲去。
镜面的裂痕在金光与业火的交织下竟变得柔软,两人穿过镜面时,小兰花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长珩的剑垂在身侧,眼神里的挣扎几乎要溢出来。
而那些天兵天将,竟无一人敢上前——
心灯的光芒里,他们看到了自己曾亏欠的、遗憾的、不敢面对的过往,个个呆立当场。
穿过镜面便是忘川深处,彼岸花海翻涌如血。
小兰花刚松了口气,手腕却被东方青苍猛地攥住。
他掌心的业火还未散尽,烫得她指尖发麻,可眼神里的焦灼却比火焰更烫。
东方青苍你刚才用仙力护我时,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他急道,指尖探向她的脉搏。
东方青苍业火属阴,你的仙力属阳,强行交融会伤及魂魄——
话未说完,小兰花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小兰花没事,就是有点晕……
话音未落,身子已软软地往下跌。
东方青苍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可他却觉得重如泰山。
他低头时,恰好看到她颈间的骨兰玉佩,在方才的冲撞中裂了道细纹。
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此刻竟像她的魂魄一般,出现了裂痕。
东方青苍谢婉卿!
东方青苍你不是说换回来就没事了吗?
谢婉卿慢悠悠走过来,瞥了眼小兰花苍白的脸。
谢婉卿互换身体时魂魄本就受了震荡,你们又偏要用仙力与业火强行融合,这是在拿魂魄当赌注。
她蹲下身,指尖点向小兰花的眉心。
谢婉卿她的仙力里掺了你的业火,你的业火里也染了她的仙气,现在是拆也拆不开,分也分不开了。
东方青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谢婉卿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谢婉卿话锋一转,从袖中摸出一卷红线。
谢婉卿你们俩的红线本就缠成了死结,如今又多了这层牵绊,倒不如……
她将红线往两人手腕上一绕。
谢婉卿结个‘同心契’,让仙力与业火彻底交融,或许能互为药引。
小兰花同心契?
小兰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这三个字,脸“腾”地红了。
小兰花那不是……
小兰花要一生一世都绑在一起吗?
谢婉卿不然呢?
谢婉卿要么现在魂飞魄散,要么绑一辈子,你选?
东方青苍看着小兰花泛红的眼角,又摸了摸自己心口——
那里竟也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与她的痛楚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在司命殿暗室里,她拽着他衣袖急得快哭的模样,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拒绝的话。
东方青苍结就结。
他别开脸,耳尖却悄悄泛红。
东方青苍本尊还怕你赖账不成?
小兰花愣了愣,看着他别扭的侧脸,突然笑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骨兰玉佩上,那道细纹竟在泪水的浸润下,慢慢淡了下去。
谢婉卿啧啧两声,指尖捏诀,红线便顺着两人的手腕往上缠,最后在掌心打了个结,化作两个一模一样的印记。
印记浮现的瞬间,小兰花只觉一股暖流顺着经脉蔓延,业火的灼痛渐渐消散,而东方青苍也松了口气——
心口那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谢婉卿好了。
谢婉卿从今往后,他伤你一分,自己便痛三分;
谢婉卿你念他一句,他心头也会痒三分。
小兰花刚想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天雷滚滚。
忘川的彼岸花剧烈摇晃起来,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变故正在靠近。
东方青苍抬头望向天际,眉头紧锁。
东方青苍是天界的‘诛魔阵’,长珩终究还是报了天帝。
小兰花那怎么办?
东方青苍低头看她,突然笑了。
左眼角的朱砂痣在忘川的血色里,竟透出几分温柔。
东方青苍还能怎么办?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
东方青苍跟本尊一起,闯出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把她护在身后,而是与她并肩而立。
业火与仙力在两人交握的掌心流转,像一条生生不息的河。
忘川的风依旧阴冷,可小兰花看着身边这个眉眼带笑的人,突然觉得,哪怕前方是诛魔阵,是九重天的刀山火海,只要两人的手牵在一起,便没什么闯不过去的。
而此刻的司命殿,长珩正跪在天帝面前,剑插在殿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长珩仙君臣愿领罚,但求天帝暂缓诛魔阵——
长珩仙君小兰花她……并非魔族同党。
殿外的天雷响得愈发密集,他望着南天门的方向,突然想起方才在玄虚之境看到的画面——
心灯与业火交织的瞬间,东方青苍看向小兰花的眼神,竟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人”。
或许,有些裂痕,本就不是用来愈合的,而是用来让光透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