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严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办公桌上的台灯亮着,在严浩翔冷峻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他面前摊开着那份印着“拆除”字样的规划图,旁边放着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贺峻霖通话结束的界面。
他靠在高背椅里,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眉头紧锁。贺峻霖愤怒而失望的质问声犹在耳边,那双通红的、含着泪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
“你懂不懂?!”
“我看错你了!”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他当然懂。
他懂贺峻霖对书店的感情,懂老周的不舍,懂那些旧书承载的意义。他甚至记得自己高中时,也曾在这家书店的角落,偷偷看过那个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
但是,作为严氏集团的掌舵人,他看到的不仅仅是情怀。他看到了整个片区的规划蓝图,看到了未来巨大的商业潜力和城市更新的必然需求,看到了董事会和股东们的压力,也看到了父亲对严氏在中国市场稳固地位的期望。
拆除一个旧书店,在宏大的商业版图中,似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点。他提出搬迁和补偿的方案,自认已是兼顾。
可贺峻霖激烈的反应,那巨大的失望和愤怒,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最优解”产生了动摇。那种被最在意的人全盘否定的感觉,并不好受。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是秘书琳达:“严总,林晚晚小姐到了。”
严浩翔收敛了情绪,声音恢复一贯的沉稳:“请她进来。”
门被推开,林晚晚依旧是一身优雅得体的装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摊开的规划图,笑容加深了些:“浩翔,在为梧桐里的项目头疼?严叔叔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他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
严浩翔示意她坐下,语气平淡:“还好。规划公示阶段,有些不同的声音很正常。” 他没有提贺峻霖和书店。
林晚晚优雅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旧改嘛,总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和情怀。不过,大局为重。严叔叔说,这个项目是严氏在国内树立城市更新标杆的关键,不容有失。”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特别是……那些可能会影响整体规划效果和进度的‘小障碍’,更要及时、妥善地处理掉。感情用事,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她的话滴水不漏,带着长辈的关切和提醒,但字里行间都在强调“大局”和“障碍”。严浩翔看着她温婉却精明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规划图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方块——“时光书页”。小障碍?贺峻霖愤怒的脸和老周疲惫的身影交替浮现。
“晚晚,” 严浩翔放下咖啡杯,声音低沉,“你觉得,城市更新,除了推倒重建,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林晚晚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微微挑眉,随即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浩翔,我明白你的意思。情怀和文化价值当然重要。但现实是,商业价值才是驱动城市发展的核心动力。保留一个旧书店?它能为新商圈带来多少客流和消费?投入产出比在哪里?”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却无比现实,“有时候,必要的舍弃,是为了更好的未来。严叔叔一直教导我们,做决策,不能被私人感情左右。”
私人感情……严浩翔的指尖在冰冷的咖啡杯壁上轻轻敲击着。林晚晚的话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之前“理性”决策背后的逻辑——正是基于这种“去感情化”的商业考量。
可贺峻霖的眼泪和质问,却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他心底某个被刻意封闭的角落。
他想起了那个午后,在碎纸机前抢出的旧信纸,想起了照片上少年贺峻霖毫无防备的睡颜,想起了自己那颗因为紧张而疯狂跳动的心。
有些东西,真的能用投入产出来衡量吗?
“我知道了。” 严浩翔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没有再多说。
林晚晚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港城后续合作,便起身告辞了。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严浩翔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远处,梧桐里那片老城区在璀璨的霓虹中显得黯淡而沉默。
他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手指划过相册,最终停留在那个名为“珍藏”的加密相册上。
指尖悬停在屏幕上那张《我家小笨蛋发光的样子》——那是贺峻霖在会议室里自信发言的侧影。
那时的他,眼睛里有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为热爱之事奋斗的神采。而现在,这份神采,正因为他严浩翔主导的规划,面临着被“拆除”的威胁。
严浩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和冰冷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下定决心的光芒。他转身走回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
“琳达,通知项目组核心成员,明早九点,寰宇厅紧急会议。议题:梧桐里旧改项目B-7地块及周边功能布局优化方案。”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挂断电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规划图上,手指在那个刺眼的红色方块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他不能失去贺峻霖眼里的光。也不能让那个笨拙地珍藏了多年心意的自己,变成一个只懂得权衡利弊的冰冷商人。
“时光书页”,必须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