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盛夏的蝉鸣像一层层热浪，裹挟着整个城市，连呼吸都带着黏腻的水汽。新刷的乳胶漆味道混合着汗水的气息，在严家尚未完全收拾利落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严浩翔有些烦躁地扯了扯汗湿的T恤领口，半长的刘海黏在额角，他弯腰抱起一个沉甸甸的纸箱，目光透过敞开的阳台门，漫无目的地投向对面那栋结构几乎完全一致的居民楼。

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将对面阳台上的光景照得一清二楚。几盆绿意盎然的植物枝叶舒展，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的身影正背对着这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拿着一个小喷壶，细心地给那些花草浇水。

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落在那人微微翘起的柔软发梢上，跳跃着，然后消失。

严浩翔的动作顿住了。他看不清对方具体的面容，只是一个纤瘦又充满生机的背影，被阳光勾勒出毛茸茸的金边。那人似乎心情极好，浇完水，放下喷壶，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抬起手臂随意地抹了一下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

就在那一瞬间，严浩翔看清了那张脸。像是一幅过分柔和的画，眉眼弯弯，瞳仁是清透的琥珀色，皮肤在强光下白得几乎透明，脸颊上带着运动后自然的、健康的红晕。

阳光毫无保留地落在他身上，仿佛所有的光都心甘情愿地为他加冕。他微微眯着眼，嘴角自然上扬，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整个人干净、明亮，像一颗刚刚被水洗过的、闪闪发光的星星。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毫无防备地轻轻撞了一下，闷闷的，随即是突兀的、剧烈的跳动。咚，咚，咚。声音大得盖过了窗外的蝉鸣，盖过了搬家的嘈杂，清晰地回荡在严浩翔自己的耳膜里。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抱着纸箱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悸动，毫无道理地从胸腔深处蔓延开来，瞬间烧红了耳根。他猛地低下头，视线仓皇地落回自己手中的纸箱上，仿佛那粗糙的瓦楞纸板能吸走脸上突如其来的热度。

“浩翔，发什么呆呢？快把这箱书搬你房间去！”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搬家的疲惫和催促。

严浩翔喉结滚动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来了。”他抱着箱子，脚步有些发飘地走向自己的新房间，临关门前，却又忍不住飞快地、小心翼翼地，再次朝对面那个阳光满溢的阳台望了一眼。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几盆翠绿的植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但那个瞬间，那张在阳光里微笑的脸，却清晰地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深处，挥之不去。

开学第一天，高二（3）班的教室像煮沸的开水锅，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喧闹和新学期特有的躁动。贺峻霖是这喧闹的中心之一。他像颗自带引力的小行星，身边自然而然地聚拢着几个好友，宋亚轩正眉飞色舞地跟他比划着暑假新练的滑板动作。

“贺儿，你是没看见，那动作帅炸了！下次带你去广场，保准让你开眼！”

贺峻霖笑着点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行啊，说话算话！不过别又摔得龇牙咧嘴让我给你买冰袋就行。”

“去你的！”宋亚轩笑着推了他一把。

教室里的嗡嗡声毫无预兆地降低了一个八度，仿佛有人按下了静音键。门口出现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是严浩翔。

他穿着崭新的蓝白校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领口，衬得脖颈线条干净利落。他微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薄唇习惯性地抿着，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他单手拎着书包带，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矜贵，径直走向班主任指定的空位——贺峻霖后两排靠窗的位置。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秒。所有目光，尤其是女生的，都黏在了这个转校生身上。窃窃私语像水波一样重新漾开。

“天，他就是严浩翔？隔壁省重点转来的那个？好帅啊……”

“帅是帅，但感觉好冷，都不敢上去搭话。”

“听说是学神级别的，竞赛拿奖拿到手软那种。”

“他书包侧袋插着瓶草莓牛奶诶，好反差萌……”

贺峻霖也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严浩翔刚放好书包、抬眼扫视教室的目光。那双眼睛深邃，眼尾线条利落，瞳仁是偏冷的深褐色，像不见底的深潭。视线短暂交汇，贺峻霖下意识地弯起眼睛，露出一个友善的、带着点好奇的笑容。那是他面对任何新同学的本能反应。

严浩翔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淡淡地移开，仿佛只是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他面无表情地拉开椅子坐下，拿出书本，动作流畅而冷漠，将周遭所有探究的视线和议论声都隔绝在外。

宋亚轩凑到贺峻霖耳边，压低声音：“啧，真够拽的。感觉不好相处。”

贺峻霖转回头，拿起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笑容依旧明朗：“新同学嘛，可能还不熟。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他想起搬家那天在阳台瞥见的那道模糊身影，原来就是他。确实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更冷，也更……引人注目。

放学铃一响，教室瞬间陷入解放的喧腾。贺峻霖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书包，和宋亚轩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贺儿，真不去游戏厅？新开那家机子贼棒！”宋亚轩不死心地怂恿。

“不了不了，”贺峻霖笑着摇头，脚步轻快，“答应了老妈早点回去，晚上还得去趟超市。下次，下次一定！”

“行吧，那明天见！”宋亚轩摆摆手，汇入了另一股人流。

贺峻霖独自走向车棚，刚拿出钥匙，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悦耳、带着点不确定的声音。

“贺峻霖同学？”

贺峻霖回头。严浩翔推着车站在几步开外，夕阳的余晖给他冷峻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冲淡了些许疏离感。他目光落在贺峻霖身上，深褐色的眼眸里似乎有很浅的光在流动。

“嗯？是我。”贺峻霖有点意外他会主动打招呼，笑容自然地扬起，“有事吗？”

“我……”严浩翔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眼神微微闪烁，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不易察觉的无措，“刚搬来不久，对这片还不太熟。听老师说你家就住我家对面？”他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一种微妙的、示弱般的请求感，“能……跟你一起走吗？我怕迷路。”

贺峻霖微微一怔。眼前这个在学校里冷得像冰雕的转校生，此刻语气里那点微妙的迟疑和依赖，与他白天的形象反差太大，让贺峻霖心里莫名软了一下。原来高岭之花也会迷路啊？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有点新奇，甚至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