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严浩翔那句带着笑意和促狭的“那就麻烦小贺同学了”，像魔音灌耳，在贺峻霖脑海里循环播放了一整晚。更衣室里那种暧昧又令人窒息的热度似乎还黏在皮肤上，让他翻来覆去，脸颊一阵阵发烫。

第二天清晨，贺峻霖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走出单元门时，看到严浩翔已经等在了车棚边。晨光熹微，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

他穿着熨帖的校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领口，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完全看不出昨晚那个带着戏谑笑意、让他落荒而逃的影子。

“早。”严浩翔看到他，很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声音清冽，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昨晚更衣室里的那一幕只是贺峻霖的幻觉。

“早……”贺峻霖有些心虚地应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严浩翔的脚踝。那条腿站得笔直，重心平稳，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他想起昨晚严浩翔换裤子时那利落流畅的动作，一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进脑海--他的脚踝，是不是早就好了？

这个猜测一旦冒头，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那些“不经意”的靠近，那些需要“搀扶”的瞬间，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被欺骗的羞恼、难以置信的荒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失落。他沉默地推着车，没像往常那样主动挑起话题。

严浩翔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沉默，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贺峻霖立刻别开视线，假装专注地低头开锁。他能感觉到严浩翔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探究。

路上，贺峻霖破天荒地没有叽叽喳喳。他闷头骑车，脑子里乱糟糟的。严浩翔也没开口，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车轮碾过落叶的沙沙声，和贺峻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贺儿！重大新闻！” 课间，宋亚轩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教室，脸上带着一种极度震惊又混杂着狂喜的复杂表情，一把抓住贺峻霖的胳膊，声音都在抖，“我的滑板！我的滑板回来了！”

贺峻霖被他晃得眼晕：“啊？刘耀文赔你了？这么快？” 他想起昨天宋亚轩抱着板子痛心疾首的样子。

“不是赔！”宋亚轩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睛瞪得溜圆，“是新的！一模一样！全新的！限量版！全球断货的那款！”他压低声音，凑到贺峻霖耳边，神秘兮兮又难掩兴奋，“今天早上，就放在我课桌下面！用那个……那个巨丑的黑色垃圾袋包着！”

贺峻霖也愣住了：“刘耀文放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宋亚轩用力点头，脸上表情变幻莫测，“那家伙！踩坏我的板子，居然一声不吭给我弄了个全新的回来！他哪弄到的？这板子现在二手都炒上天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摸出手机，对着桌肚里那个用黑色垃圾袋包裹的、崭新得发亮的滑板偷偷拍了好几张照片，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贺峻霖看着他这副又惊又喜又有点别扭的样子，心里那点关于严浩翔的烦闷也被冲淡了些。他刚想调侃宋亚轩两句，目光不经意扫过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

严浩翔正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本英文小说，姿态闲适。他似乎被宋亚轩的大呼小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但当贺峻霖的目光与他对上时，严浩翔的眼神并没有立刻移开，而是很平静地、带着点询问意味地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问：怎么了？

贺峻霖心头那股被欺骗的羞恼瞬间又涌了上来。他猛地转回头，避开严浩翔的视线，语气有些生硬地对宋亚轩说：“行了，板子回来就好，看把你乐的。”

宋亚轩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没注意到贺峻霖的异样，抱着手机兀自傻乐。

一整天，贺峻霖都处在一种低气压的状态。他不再主动和严浩翔说话，不再帮他接水，甚至刻意避开两人可能独处的机会。

严浩翔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刻意疏远，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探究的意味越来越浓，偶尔会静静地、长久地凝视着贺峻霖的背影，眼神沉郁，带着一种贺峻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放学铃声响起，贺峻霖几乎是第一时间抓起书包就往外冲，速度快得像要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贺峻霖。”严浩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喧闹的清晰力度。

贺峻霖的脚步顿在门口，身体僵硬。他没有回头。

“等我一下。”严浩翔的声音靠近，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

贺峻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里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和被欺骗的委屈：“等你？等什么？等你继续装脚疼好让我扶着你走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个还没离开的同学耳中。

空气瞬间凝固了。宋亚轩抱着他那宝贝滑板，张大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着两人。

严浩翔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深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沉静下来，像冰封的湖面。他看着贺峻霖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周围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贺峻霖以为他会否认或辩解时，严浩翔却只是很平静地、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这句道歉，无异于承认。

贺峻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想让眼底那点不争气的湿意涌上来。

他深深地看了严浩翔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受伤，还有被愚弄的愤怒。然后，他一句话也没说，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消失在走廊尽头。

严浩翔站在原地，看着贺峻霖消失的方向，脸上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节泛白。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位冰山学神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宋亚轩抱着滑板，看看门口，又看看僵立在原地的严浩翔，大气都不敢出。他隐约觉得，贺峻霖刚才那句话里，似乎包含了比滑板踩坏严重一百倍的事情。

贺峻霖没有回家。他漫无目的地骑着车，晚风吹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烦闷和刺痛。严浩翔那句平静的“抱歉”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他承认了！他真的在装！那些小心翼翼的搀扶，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那些泛红的眼尾和低哑的痛哼……都是假的！都是他精心设计的！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愤怒过后，是巨大的失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他以为的照顾，他以为的责任，他以为的……那些让他心跳加速的靠近，原来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他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停在了市图书馆门口。这是他和严浩翔第一次在图书馆偶遇的地方。那天，严浩翔安静地坐在窗边的位置看书，阳光落在他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画。贺峻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贺峻霖在熟悉的书架间穿梭，目光扫过一排排书脊，试图用书香来平复自己混乱的心绪。他走到哲学区，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排厚重的书册，目光却猛地顿住了。

在书架最下面一层，靠里的位置，放着一个熟悉的深蓝色硬壳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