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那行小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贺峻霖心底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久久无法平息。

“像只专注的松鼠……”

贺峻霖对着镜子，龇了龇牙，又鼓起腮帮子，试图找到自己解题时“像松鼠”的证据。

镜子里的人脸颊微红，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点困惑，头发被他自己揉得有点乱糟糟。松鼠？他哪里像松鼠了？是腮帮子鼓？还是眼睛太圆太亮？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荒谬又新奇，还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隐秘的悸动。严浩翔……是在偷偷观察他吗？而且是用这种……带着点亲昵意味的比喻？

这个发现彻底搅乱了贺峻霖的心绪。他开始无意识地观察严浩翔，带着一种全新的、小心翼翼的审视。

他发现严浩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频率，确实比落在他书本上的要高。当他低头演算时，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沉静地落在他的发顶或侧脸；当他抬起头和宋亚轩说笑时，那道视线会不着痕迹地移开，仿佛从未停留过。可一旦他重新低头，那沉静的目光又会悄然回归。

这种被无声注视的感觉，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让他感到好奇或困惑，而是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微妙的酥麻感，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尖。

严浩翔脚踝的肿消了大半，已经可以自己慢慢走路，不再需要贺峻霖时刻搀扶。但贺峻霖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痊愈”的自觉。

上下楼梯时，严浩翔的脚步总会刻意放慢，身体会若有若无地偏向贺峻霖的方向；在拥挤的走廊里，他会很自然地落后贺峻霖半步，手臂几乎要贴到贺峻霖的后背；甚至在课间贺峻霖帮他接水回来时，他会很“顺便”地伸手去接，指尖总会不经意地擦过贺峻霖的手背或手腕。

每一次看似无意的触碰，都像带着微小的电流，让贺峻霖的心跳漏跳一拍。他开始怀疑，严浩翔的脚伤是不是成了一个完美的掩护，让他那些若有似无的靠近和触碰变得更加“顺理成章”？这个念头一起，再结合那行“松鼠”批注，贺峻霖感觉自己像是窥破了某个精心设计的秘密一角，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贺儿！你看刘耀文那家伙！简直无法无天了！”宋亚轩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把滑板往墙边一靠，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贺峻霖前面的空位上，脸颊涨得通红。

贺峻霖正咬着笔头跟一道函数题较劲，闻言抬起头：“怎么了？他又怎么惹你了？”他注意到宋亚轩的宝贝滑板边缘蹭掉了一大块漆，心疼地问，“你板子怎么了？”

“就是他！”宋亚轩指着窗外篮球场的方向，手指都在抖，“刚才我去小广场练新动作，那家伙也在！带着他们篮球队一群莽夫在那边练折返跑！我跟他说了离远点，别撞到我板子！结果呢？他一个急停转身，那大脚丫子直接踩我板尾上了！给我蹭成这样！”宋亚轩心疼地摸着滑板上的伤痕，眼睛都快喷出火来，“那可是限量版！我刚托人从国外买的！他一句轻飘飘的‘没看见’就完了？气死我了！”

贺峻霖看着宋亚轩炸毛的样子，又看看那惨遭蹂躏的滑板，深表同情：“是挺过分的。你找他赔？”

“赔？他那暴脾气！”宋亚轩翻了个白眼，“我刚说了他两句，他眼睛一瞪，凶得像要吃人！说什么‘不就一块破板子，踩坏了老子赔你十块’！谁稀罕他的破板子！我要的是我的板子！我的！懂不懂！限量版！”他气得直捶桌子。

贺峻霖正想安慰几句，教室后门被“哐”一声推开。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运动后的热气闯了进来，正是话题中心人物刘耀文。他穿着红色篮球背心，额角汗湿，锐利的目光扫了一圈，精准地落在宋亚轩身上。

宋亚轩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站起来，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看什么看！踩坏别人东西还有理了？”

刘耀文眉头紧锁，大步流星走过来，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他停在宋亚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又冲又硬：“嚷嚷什么？不是说了赔你？开个价！”

“赔？你赔得起吗你！”宋亚轩梗着脖子，气势汹汹，“这是限量版！情怀！懂不懂！情怀无价！你拿什么赔！”

“啧。”刘耀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似乎觉得宋亚轩在无理取闹。他目光扫过被蹭掉漆的滑板，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却莫名其妙地缓和了一点，带着点生硬的别扭：“……那你说怎么办？修？能修好吗？”

“修不好了！”宋亚轩气呼呼地抱起滑板，像护着受伤的孩子，“心都碎了！看到它就想起你的大脚丫子！膈应！”

“你……”刘耀文被他噎得一时语塞，看着宋亚轩抱着滑板一脸悲愤的样子，再看看那板子上的伤痕，锐利的眼神里难得地闪过一丝类似……懊恼的情绪？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刺猬似的短发，语气更冲了，却带着点色厉内荏的味道：“行！宋亚轩你行！老子不管了！”说完，他狠狠瞪了宋亚轩一眼，转身又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教室。

“莫名其妙！”宋亚轩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抱着滑板坐回座位，依旧气鼓鼓的。

贺峻霖看着这一幕，有点想笑又觉得无奈。刘耀文和宋亚轩这对冤家，见面就掐，火药味十足，可每次掐完，好像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他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严浩翔的反应。

严浩翔正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本物理习题册，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越过书页的上沿，静静地落在贺峻霖身上。

他的眼神沉静，带着一种专注的审视，像是在研究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当贺峻霖的目光撞过来时，他并没有立刻移开，而是很自然地迎上他的视线，深褐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贺峻霖有些怔忡的模样。

贺峻霖心头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转回头，脸颊又开始升温。他能感觉到严浩翔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后颈，带着一种无声的、灼人的热度。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迅速转回去的后脑勺和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的边角，指腹下是光滑的纸张触感。那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就在书包里，离他很近。他想起贺峻霖两次试图触碰它时那紧张又渴望的眼神，像只小心翼翼伸出爪子、又怕被烫到的猫。

心底某个角落，一丝隐秘的愉悦悄然滋生。引诱，需要耐心，也需要恰到好处的饵。而猎物开始对饵产生好奇，甚至试图主动靠近，这本身，就是一种令人着迷的进展。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运动场上空蒸腾的热气。男生们照例去体育馆更衣室换运动服。

贺峻霖刚脱下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短袖T恤，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点痛苦的抽气声。

他循声望去。严浩翔正单脚站着，微微蹙着眉，一手扶着储物柜，一手有些笨拙地试图将受伤的那只脚从校服裤腿里褪出来。他穿着深灰色的运动长裤，裤腿比较修身，动作间显得有些吃力，脚踝处似乎还被布料轻轻刮蹭了一下。

贺峻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几乎是立刻放下自己的外套，几步跨到严浩翔身边：“脚怎么了？又碰到了？”他蹲下身，紧张地想去查看严浩翔的脚踝。

“没事，”严浩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点隐忍的哑，“裤脚有点紧，蹭了一下。” 他垂着眼，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贺峻霖。

少年柔软的发顶就在他眼前，颈后的皮肤白皙细腻，随着低头的动作露出一小段漂亮的脊椎线条。严浩翔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深褐色的眼眸暗沉了几分。

贺峻霖没注意他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只受伤的脚踝上。他小心翼翼地帮严浩翔把裤腿往上卷了卷，避免再蹭到。“你慢点，别急。”他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要不……我帮你？”

话一出口，贺峻霖自己先愣住了。帮……帮什么？帮严浩翔脱裤子？这……这好像有点……过了？他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严浩翔也明显怔了一下。他看着贺峻霖瞬间涨红的脸和那双因为意识到失言而变得慌乱躲闪的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软又痒。一股强烈的、想要逗弄他的冲动涌了上来。

“好啊。”严浩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尾音微微上扬，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微微弯下腰，靠近贺峻霖，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贺峻霖的额发，低沉的声音像带着小钩子，轻轻挠在贺峻霖的心尖上：“那就……麻烦小贺同学了。”

轰——！

贺峻霖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撞到旁边的储物柜。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严浩翔，对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自己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窘态，甚至还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你……你！”贺峻霖又羞又恼，舌头都打了结，“谁、谁要帮你……那个！你自己弄！”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慌不择路地转身，抓起自己的运动服外套就往更衣室外冲，连换衣服都忘了。

身后传来严浩翔低沉悦耳的轻笑声，像羽毛一样钻进贺峻霖的耳朵里，让他跑得更快了。

严浩翔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站直身体，受伤的脚踝灵活地动了一下，刚才那点“痛苦”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满眼的愉悦和得逞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无比利落地换好了运动裤，动作流畅得根本不像一个脚踝受伤的人。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刘耀文带着一身汗气走进来，正好看到严浩翔嘴角那抹尚未完全敛去的笑意，以及他刚才那利落的动作。

刘耀文锐利的目光在严浩翔完好无损的脚踝上扫了一眼，又想起篮球场上那次“意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和了然。

严浩翔察觉到刘耀文的目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疏离。他淡淡地瞥了刘耀文一眼，仿佛对方只是空气，拿起自己的东西，步履稳健地走了出去。

刘耀文站在原地，看着严浩翔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想起宋亚轩抱着滑板气鼓鼓的样子，烦躁地“啧”了一声。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真是麻烦。他用力拉开自己的储物柜，发出“哐当”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