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整整三日。
季少一在皇宫的回廊上来回踱步,目光不时飘向宫门方向。白锦留下的字条说"三日后归",如今期限已到,却仍不见那小祖宗的身影。
"少一哥,你转得我头都晕了。"夏予扬蹲在栏杆上,托着腮看他,"小白说三日,又没说具体时辰,说不定要晚上才回来呢?"
季少一停下脚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到底去哪取材了?"
"好像是西山那边的矿脉。"林致温声解释,"小白最近在研究一种新型冶炼法,需要几种特殊矿石。"
"西山?"季少一声音陡然提高,"那地方多危险!山路陡峭不说,还有野兽出没!他就一个人去?"
乔殊冷眼旁观:"现在知道着急了?"
季少一被噎得说不出话。是啊,他现在有什么资格着急?一年前不告而别的是他,音信全无的是他,如今又凭什么对小白的事指手画脚?
"我去宫门等。"他最终只憋出这么一句,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传来夏予扬的嘀咕声:"少一哥是不是中邪了?从没见过他这样..."
乔殊的回答意味深长:"不是中邪,是开窍了。"
季少一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走向宫门。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似乎随时会下雨。他在宫墙上来回踱步,目光不断扫向远处的官道。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暗,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季少一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三殿下,"守门的侍卫小心翼翼地问,"要下雨了,您要不要回宫等?"
季少一摇头:"再等等。"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顷刻间,大雨如注,整个官道都被雨幕笼罩。季少一的心揪了起来——这样的天气,山路该有多危险?
就在他几乎要冲出去寻找时,远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披着蓑衣,在雨中艰难前行,身后还拉着一辆小货车。
"小白!"季少一脱口而出,顾不上拿伞就冲进了雨里。
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拼命朝那个身影奔去。随着距离拉近,他看清了——确实是白锦!小皇子浑身湿透,蓑衣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三皇兄?"白锦惊讶地抬头,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你怎么..."
季少一不由分说夺过他手中的车辕:"疯了吗?这种天气还赶路?不会找个地方避雨?"
白锦抿了抿唇:"矿石...不能淋湿..."
季少一这才注意到货车上盖着油布,下面鼓鼓囊囊的想必是采集的矿石。都这时候了,这小傻子还惦记着他的实验!
"上来!"季少一蹲下身,"我背你回去。"
白锦后退一步:"不用了,我能..."
"少废话!"季少一不由分说将他背起,另一只手拉着货车,"抱紧了!"
白锦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季少一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皇宫走去。背上的重量比他记忆中沉了不少——是啊,一年过去,小白已经不再是那个能被他轻松抱起的小孩子了。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季少一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体温。白锦的呼吸拂过他的耳际,让他心跳加速。
"少一哥..."白锦小声说,"你浑身都湿透了..."
季少一喉头发紧:"...闭嘴,抱紧就是了。"
回到宫中,两人狼狈的样子引起了不小骚动。宫女们手忙脚乱地拿来干毛巾和干净衣物,太医也被匆匆召来——白锦的手掌在拉车时磨出了血泡。
"我没事。"白锦试图抽回手,"先处理矿石..."
季少一一把按住他:"老实点!"转头对太医说,"好好检查,尤其是脚踝。山路那么滑..."
太医连连称是,仔细为白锦检查。季少一站在一旁,浑身滴水,却不肯先去更衣。
"少一哥,"白锦看了他一眼,"你去换衣服吧,会着凉的。"
季少一固执地摇头:"等你这边结束。"
太医终于检查完毕:"九殿下无大碍,只是些皮外伤。臣开些药膏,每日涂抹即可。"
季少一这才松了口气,接过药膏:"多谢太医。"
待众人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白锦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掌;季少一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幕。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少一哥..."白锦终于开口,"谢谢你今天..."
"小白。"季少一同时转身。
两人同时愣住,又同时笑了。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你先说。"季少一柔声道。
白锦摇摇头:"少一哥先说。"
季少一深吸一口气,走到白锦面前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那枚锦葵玉佩——幸好有油纸包着,没有淋湿。
"这个...是给你的。"他将玉佩放在白锦掌心,"我在江南特意找最好的匠人雕的...一直没机会给你。"
白锦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玉佩,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锦葵花纹:"这是..."
"锦葵。"季少一轻声解释,"你的名字...我想了很久该雕什么花..."
白锦的眼眶突然红了:"少一哥还记得..."
"记得什么?"
"我小时候说过...最喜欢锦葵..."白锦的声音有些哽咽,"因为它在夏天开得最盛...不怕烈日..."
季少一心头一热。他当然记得,那是小白十岁生日时说过的话,当时他还笑这孩子怎么不喜欢牡丹梅花,偏喜欢这种不起眼的小花。
"我记得。"他轻声说,"记得关于你的每一件事。"
白锦抬起头,眼中闪着水光:"那为什么...一年都不给我写信?"
这个问题像刀子一样扎进季少一心里。他该如何解释?说他不知道怎么写?说他怕一写就忍不住回来?说他...不敢面对小白可能已经长大的事实?
"我...懦弱。"他最终坦白,"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每次提笔,就想起离宫那晚你帮我逃婚的样子...那么信任我,我却..."
白锦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以为少一哥讨厌我了..."
"怎么可能!"季少一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在江南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想你是不是又熬夜做实验了,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想...你想不想我..."
白锦抽了抽鼻子:"我想...实验室的柜子里...全是写给少一哥的信...但我不知道该寄到哪里..."
季少一心头一震——果然,那些写满"少一哥"的纸页是...
"小白。"他鼓起勇气,直视白锦的眼睛,"我这次回来...不想再做你的'少一哥'了。"
白锦脸色瞬间煞白:"少一哥...不要我了?"
"不!"季少一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想换一种身份陪在你身边。不是兄长,而是..."他深吸一口气,"爱侣。"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在白锦耳中却如同惊雷。他瞪大眼睛,嘴唇微微发抖:"少一哥...你..."
"我知道这很突然。"季少一苦笑,"如果你觉得恶心,我以后绝不再提..."
话未说完,白锦突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季少一僵在原地,感受到怀中人微微发抖的身体。
"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白锦哽咽着说,"从少一哥离宫那晚起...我就知道...我对少一哥的感情...不一样了..."
季少一心头涌上狂喜,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他:"不嫌我老?"
白锦在他怀里摇头:"少一哥才不老。"
"不嫌我从前风流?"
"那是从前。"白锦抬头,红着眼睛却带着笑,"现在少一哥是我的。"
季少一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了那朝思暮想的唇。白锦先是僵了一下,随即生涩地回应。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雨水的清凉,却比季少一尝过的任何美酒都醉人。
"咳咳。"门口传来刻意的咳嗽声。
两人慌忙分开,只见江恪和柏闻站在门外,一脸促狭。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柏闻摇着扇子,似笑非笑。
江恪则直接多了:"要亲热去御花园凉亭,那里隐蔽。这儿随时有人来。"
白锦羞得把脸埋进季少一怀里,后者则厚着脸皮道谢:"多谢二位指点。"
柏闻轻笑:"快去吧。趁母皇还在午睡。"
季少一拉起白锦的手:"走,少一哥...不,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手牵手溜出寝宫,躲过巡逻的侍卫,来到了御花园最隐蔽的那座凉亭。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
"这里..."白锦环顾四周,"是少一哥第一次教我喝酒的地方。"
季少一惊讶于他的记忆力:"你还记得?"
"记得。"白锦微笑,"那天少一哥说,男子汉都要会喝酒...结果我一口就醉了,还是少一哥背我回去的。"
季少一心头一热,将人拉入怀中:"那时候的小白,还是个奶娃娃呢。"
白锦不服气地鼓起脸颊:"现在不是了!"
"对,现在不是了。"季少一温柔地注视着他,"现在是能让我魂牵梦萦的白锦。"
白锦红了脸,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少一哥...不,季少一...我喜欢你。"
直呼名字让季少一心头一颤。他低头,再次吻住那甜蜜的唇。这一次没有打扰,没有匆忙,只有无尽的温柔与缠绵。
远处,几个脑袋鬼鬼祟祟地从树丛中探出来。
"成了成了!"夏予扬兴奋地小声嚷嚷,"我就知道少一哥能行!"
乔殊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点!你想坏他们好事吗?"
林致微笑:"真好。三皇兄和小白很配。"
江恪搂着柏闻的肩:"看来咱们家又要多一对了。"
柏闻摇扇轻笑:"早该如此。"
众人悄悄退去,将这片小天地留给那对刚刚表明心迹的有情人。凉亭中,季少一正轻声给白锦讲述江南的见闻,而白锦靠在他肩头,手中摩挲着那枚锦葵玉佩,眼中满是幸福的光彩。
九凤宫的屋檐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仿佛也在为这对新人祝福。
而在御书房的窗前,孟孟远远望着凉亭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花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在担心少一和小白?"
孟孟摇头:"朕只是感慨...孩子们都长大了。"
花哥柔声道:"这是好事啊。您看恪儿和小柏,不是过得很好吗?"
"希望如此吧。"孟孟转身回到书案前,"传朕旨意,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让礼部准备起来吧。"
花哥眼睛一亮:"陛下这是...?"
"总不能让少一一直没名没分地缠着小白。"孟孟故作严肃,眼中却带着笑意,"朕得给他们个正式名分。"
花哥喜笑颜开:"臣妾这就去安排!"
孟孟望向窗外,阳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那座小小的凉亭上。她嘴角微扬,轻声道:
"锦葵花开,好事将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