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狐心之绊

家族晚餐时分，白锦正兴高采烈地讲述他在学堂的趣事，赤狐耳朵随着情绪上下摆动。江月漓机械地往他碗里夹菜，目光却不时飘向安静进食的白玖——二十一岁的少年已经初具楚清漓当年的风姿，雪白的狐尾优雅地垂在椅边。

"我有个重要宣布。"江楚烯突然放下筷子，灰瞳在烛光下闪烁。十七岁的他已经比白玖高挑，红发间那对狐耳总是玩世不恭地抖动着。

白念辞抬起头，"什么事？"

江楚烯咧嘴一笑，直直指向白玖："我要追求小玖儿。"

筷子落地的声音清脆刺耳。白玖雪白的毛发瞬间炸开，蓝瞳紧缩成一条细线。"你疯了吗？"他声音里带着危险的颤抖。

"认真的~"江楚烯歪着头，手指绕着酒杯打转，"从今天开始，我要光明正大地追求你。"

江月漓手中的汤勺"当啷"掉进碗里。白念辞面色铁青："楚烯，这种玩笑不好笑。"

"谁开玩笑了？"江楚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玖，"我喜欢小玖儿的毒舌，喜欢他明明关心弟弟却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喜欢他偷偷在月下梳理尾巴的认真劲儿——"

"闭嘴！"白玖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他面色惨白，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

"怪物？"江楚烯替他补完，笑容不减，"这个词你十岁那年就叫过了。″

白锦左看右看，呆萌的脸上写满困惑："楚烯哥哥喜欢哥哥？就像爹爹喜欢娘亲那样？"

"白锦！"白玖厉声喝止，转身冲出饭厅，雪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饭厅陷入死寂。江月漓终于找回声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楚烯满不在乎地夹起一块鱼肉："追求心上人啊。"

"他是你兄长！"白念辞拍案而起。

"法律上而已~"江楚烯眨眨眼，"又没有血缘关系。再说了..."他声音突然低沉，"我们狐族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

这句话像把利剑刺入江月漓心脏。她猛地想起自己当年对楚清漓无法言说的爱恋，如今竟以这种扭曲的方式重现。

次日清晨，白玖在自己房门前发现一个精致的檀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把银质梳子，与他母亲生前用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梳柄上刻着细小的月桂花纹。

"喜欢吗？"江楚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白玖抬头，发现他倒挂在房檐下，红发垂落，灰瞳里满是戏谑，"我找了三个月才找到相似的。"

白玖将盒子狠狠掷向江楚烯："滚！"

江楚烯轻巧地接住盒子，翻身落地："别这么凶嘛，小玖儿~"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白玖的，"你耳朵红了。"

白玖一把推开他，却因用力过猛自己踉跄了一下。"我不可能喜欢一个..."他咬住下唇，把"怪物"二字咽了回去。

"半狐杂种？"江楚烯依然笑着，但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让你改口。"

接下来的日子，白玖无论走到哪都能"偶遇"江楚烯。学堂外，江楚烯倚在树下抛接苹果；训练场边，他故意大声点评白玖的箭术；甚至深夜的温泉池，他也会突然从雾气中冒出来，递上一杯温好的桂花酿。

每天不重样的礼物源源不断：周一是一本罕见的毒草典籍（"适合你的毒舌~"），周二是一套精致的茶具（"骂人多了会口渴"），周三甚至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雀（"和你一样傲娇"）。

白玖的拒绝一次比一次无力。他告诉自己是因为甩不掉这块牛皮糖，而不是因为开始期待明天的礼物会是什么。

一个月后的满月之夜，白玖独自来到母亲坟前——那是一座衣冠冢，真正的楚清漓早已随流水回归天地。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香囊，里面是干枯的月桂花瓣。

"母亲，"他轻声说，"我该怎么办？那个怪物...他明明..."白玖攥紧香囊，"我怎么能对男子动心？更何况是他..."

"更何况是我什么？"

白玖浑身一僵。江楚烯从树后走出，今夜他难得没有挂着一贯的玩世不恭笑容，灰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偷听别人说话很下作。"白玖冷冷地说。

江楚烯没有接话，只是跪在楚清漓墓前，恭敬地上了炷香。"她一定很美，"他突然说，"比我体内那些碎片记忆中的还要美。"

白玖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江楚烯似乎意识到失言，迅速换上笑脸："没什么~小玖儿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别转移话题！"白玖揪住他的衣领，"什么碎片记忆？"

江楚烯灰瞳闪烁，似乎在挣扎要不要说实话。最终他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会梦到一个白发女子的片段。在月桂树下笑的样子，抱着婴儿唱歌的样子..."他轻轻握住白玖的手，"那些梦里总会有你，小小的，拽着她的衣角不放。"

白玖松开手，后退两步："这不可能..."

"你知道我是什么，对吗？"江楚烯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醒，"一个用禁术创造的怪物，一个装着别人灵魂碎片的容器。"

白玖没有否认，只是别过脸："所以呢？"

"所以..."江楚烯突然上前一步，将白玖拉入怀中，"我喜欢你可能是我体内那些碎片在作祟，也可能是真正的我自己。但有什么关系呢？感情就是感情。"

白玖挣扎了一下，最终静止在这个拥抱中。江楚烯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异常清晰。

"我不可能接受你。"白玖说，但声音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尖锐。

江楚烯笑着松开他："没关系，我说过有的是时间~"

远处，江月漓站在阴影处，看着这一幕，手中紧握着一块记录禁忌法术的玉简。她早该料到，创造江楚烯时使用的楚清漓残魂会让他本能地亲近与楚清漓血脉相连的白玖。但这份扭曲的感情会带来什么后果？她不敢想象。

回家路上，白玖刻意与江楚烯保持距离，却忍不住问："明天...你准备送什么？"

江楚烯夸张地捂住胸口："哎呀，小玖儿终于开始期待我的礼物了？"

"不说算了。"白玖加快脚步。

江楚烯三两步追上他，变魔术般从袖中抽出一支含苞待放的月桂："明天的在这里~不过既然你问了..."他将花枝轻轻插在白玖耳际，"提前送你。"

白玖想摘下来，手举到一半却停住了。月光下，他雪白的毛发与淡黄的月桂形成绝妙搭配，蓝瞳中的抗拒与羞涩交织成迷人的光彩。

江楚烯看得有些出神，不自觉地伸手想触碰他的脸，却在最后一刻被白玖躲开。

"别得寸进尺。"白玖警告道，但语气已经软了不少。

江楚烯收回手，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遵命，我的小玖儿~"

当晚，白玖将那支月桂插在床头的瓷瓶中，辗转反侧到天明。

只有白锦睡得香甜，梦中还嘟囔着："楚烯哥哥...哥哥...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