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词

"我知道是什么。"张毅打断他，转头对裴之远说了句什么，影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程溪的手指在纸页上留下湿痕。他还没来得及调整状态，就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裴之远站了起来。

"我来和你对戏。"影帝的声音比电影里更加低沉，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在震动。

当裴之远站在一步之遥时，程溪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混着薄荷的气息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头发贴在额前，白衬衫半透明地黏在身上，连睫毛都挂着水珠。

但奇怪的是，裴之远的目光里没有嫌弃。那双拿过三座影帝奖杯的眼睛平静得像深海，程溪在其中看见了自己扭曲的倒影。

"'你为什么总是看着我？'"裴之远念出台词，眼神突然变了——那是程溪在《北回归线》里见过的，能将人灵魂洞穿的眼神。

程溪的喉咙发紧。剧本上林夏应该回答"因为你的画里有我找不到的色彩"，但此刻他脱口而出："因为...因为你的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星空。"

试镜室里瞬间安静。程溪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即兴改了台词，冷汗顺着脊背流下。

但张毅导演突然前倾身体，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亮。

裴之远似乎也怔了一瞬，但立刻接上戏："'星空很寂寞，它们相隔亿万光年才能相望。'"

"'那我就做你最近的星星。'"程溪不知哪来的勇气，再次脱离剧本回应。

雨水从他的发梢滴到地板上，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嗒"声。

这场即兴表演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当裴之远说出最后一句台词时，程溪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攥紧了湿透的衣角。

"明天上午九点，全剧组剧本围读。"张毅导演合上笔记本，对选角导演说了句"把陈总那边推掉"，然后转向程溪："恭喜你，你将是《暗光》的男二号林夏。"

程溪的耳朵嗡嗡作响，他机械地鞠躬道谢，抬头时正对上裴之远深邃的目光。

影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嘴角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弧度——那可能只是程溪的错觉，因为他眨眼的功夫，对方又恢复了冰山表情。

走出试镜室，程溪靠在走廊墙上才发觉双腿发软。林姐冲过来抓住他的肩膀，美甲几乎掐进他肉里："怎么样？他们让你试哪个角色？"

"男二号..."程溪喃喃道，声音飘忽得不像自己的，"张导让我演林夏。"

林姐的尖叫声引来工作人员侧目。程溪却透过玻璃窗望向雨中——那个蹲在塑料棚下啃冷饭团的十八线小演员，已经在暴雨中悄然死去了。

而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即将与裴之远演对手戏的《暗光》男二号。

膝盖的伤口还在渗血，程溪却感觉不到疼。

他摸出手机，锁屏上的裴之远依然用那种穿透人心的目光望着他。

三个月后，这双眼睛将真切地注视着他，在镜头前说"我爱你"——哪怕只是戏中人的台词。

雨停了。西边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夕阳像熔化的金子倾泻而下。

程溪站在光影交界处，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文曲星点过的人，迟早要发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