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已经连绵下了三天。
沈清辞踩着积水走进孤儿院时,帆布鞋的边缘已经洇透了水。她把带来的绘本抱在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磨损的边角——那是上周被孩子们抢着翻看时弄破的,她特意带了胶水来修补。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潮湿被褥混合的气味,墙皮斑驳的地方裸露出灰黑色的水泥,像块没愈合的伤口。几个穿着不合身校服的孩子蹲在楼梯口弹玻璃珠,看见她过来,怯生生地停了手,齐声喊“沈老师好”。
“下午好。”沈清辞微微颔首,声音清得像冰棱相撞,“雨大,别在窗边玩。”
孩子们喏喏地应着,眼神却忍不住追着她的背影。这个每周三下午都会来的志愿者姐姐总是这样,一身素净的衣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线条像雪山上的山脊,好看,却也带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意。
她刚走到活动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桌椅翻倒的巨响,夹杂着男孩的怒骂和压抑的呜咽。沈清辞推开门时,正看见两个半大的少年把一个瘦小的身影按在墙角,其中一个正扬手要扇下去。
“住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沸水里的冰块,瞬间让喧闹的房间静了下来。那两个少年愣了愣,看见是她,脸上闪过些不自在,却还是悻悻地松了手。
“沈老师,他偷东西。”高个少年梗着脖子辩解,指着地上散落的几块饼干,“李婶藏起来的,他非要撬开铁盒拿。”
沈清辞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始终低着头的男孩身上。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校服,领口歪歪扭扭地敞着,露出的锁骨处有片青紫的瘀伤。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没有。”男孩突然开口,声音又哑又冷,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缓缓抬起头,露出张过分清秀的脸——眉骨很高,眼窝微微凹陷,睫毛又密又长,被雨水打湿后贴在眼睑上,像蝶翼停驻。
可那双眼睛却淬着冰,更藏着毒。
沈清辞对上他视线的瞬间,竟莫名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蛇。那东西总是盘在柴房的阴影里,鳞片泛着冷光,看似温顺,一旦被惊扰,竖瞳里的狠戾能让人后颈发寒。
“饼干我昨天就分给大家了,剩下的放在橱柜第二层,谁想吃都可以去拿。”沈清辞移开目光,语气平静无波,“下次直接说就好,不用撬铁盒。”
那两个少年显然不信,但在沈清辞清凌凌的注视下,终究没再争辩,嘟囔着跑了出去。活动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雨声透过漏风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男孩依旧保持着靠墙的姿势,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沈清辞注意到他的手背有几道新鲜的血痕,像是被指甲硬生生掐出来的,红肉翻卷着,看着有些吓人。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创可贴和一小瓶碘伏,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药瓶放在地上时发出轻微的声响,男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手伸出来。”沈清辞的声音放轻了些,却依旧没什么温度。
男孩没动,只是用那双藏着戾气的眼睛盯着她。他的瞳孔颜色很浅,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透明,可深处翻涌的情绪却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沈清辞也不催促,就那样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将碘伏和创可贴放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她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此刻正安静地搭在膝盖上,白得像雪。
雨还在下,敲打玻璃窗的声音越来越急。男孩盯着她的手指看了很久,久到沈清辞的膝盖都有些发麻,他才慢慢、慢慢地抬起了手。
那只手很瘦,骨节突出,手心和指腹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茧子。沈清辞拿起棉签蘸了碘伏,动作很轻地往他手背上的伤口涂。棉签碰到破皮处时,男孩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却没再缩回。
“会有点疼。”她低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