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2

男孩没说话，只是眼神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他看得太专注，专注到沈清辞都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重量，像有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她加快了动作，撕开创可贴的包装，小心翼翼地贴在最深的那道伤口上。

“好了。”她收回手，刚要起身，却听见男孩突然开口。

“他们说你下周就不来了。”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沈清辞的动作顿了顿。她确实打算做完这个月就离开，申请的支教项目下个月就要出发，但这件事她只跟院长提过一句。

“还没定。”她站起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先把地上收拾好。”

男孩没动，只是仰着头看她。窗外的雨幕模糊了他的轮廓，让那张清秀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切。他突然笑了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很轻，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反而有种近乎天真的残忍。

“你要是敢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块被踩碎的饼干，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就把这里的窗户全砸了。”

沈清辞看着他。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在说假话。这孩子身上有种矛盾的特质，脆弱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却又带着能灼伤一切的偏执。

她没接话，只是弯腰开始捡地上的玻璃珠。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回头看了一眼，男孩已经蹲下身，默默地把翻倒的椅子扶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后背微微弓着，像只警惕的小兽。沈清辞看着他手背上那片白色的创可贴，在灰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突然想起刚才涂碘伏时，他手腕内侧露出的几道陈旧的疤痕——纵横交错，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刮过。

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沈清辞把捡好的玻璃珠放进铁盒，抬头时，发现男孩已经走到了窗边。他背对着她，肩膀很瘦，校服的后颈处有块明显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沈老师。”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切割得有些零碎。

沈清辞“嗯”了一声。

“雨停了之后，”他转过身，眼睛亮得惊人，“你能教我叠纸船吗？”

她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近乎渴求的光，那光芒太亮，亮得像要把人吸进去。沉默了几秒，沈清辞轻轻点了点头。

“好。”

男孩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少年人该有的青涩。只是那笑意没持续多久，就又沉了下去，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像藏在水面下的暗流。

沈清辞低头继续修补那本破了封面的绘本，胶水的气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她没看见，窗边的男孩正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盯着她的侧脸，像在描摹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

他的手悄悄伸进裤袋，攥紧了里面那块偷来的、已经被体温捂化了一半的巧克力。那是昨天沈清辞分给孩子们的，他藏到现在，指腹都被糖渍黏住了。

雨还在下，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密的针，扎进这栋老旧建筑的每一个缝隙里。而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已经随着这场冷雨，悄无声息地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