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砚白已在后院磨好了镰刀。刀刃划过青石的沙沙声里,混着谢昭宁翻动竹匾的轻响——昨夜新收的野菊还带着余温,她正往锦袋里分装,袋口系的红绳打了个特殊的结,是林砚白教的“防滑结”,说是山里风大,这样不易散开。
“带些米糕当干粮?”谢昭宁把装菊茶的瓦罐塞进竹篮,篮底铺着片完整的银杏叶,“周师兄说后山的山楂熟了,孩子们特意留了竹篓。”林砚白往镰刀柄缠了圈布条,笑道:“再备些伤药,去年你在坡上崴了脚,可别忘了。”
晨光漫上山脊时,两人已走在蜿蜒的山径上。路边的枫树叶红得像燃着的火,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叠出层碎金红。谢昭宁弯腰捡了片最红的,叶柄处缠着根细草,竟像天然的书签绳。“你看这纹路,”她把枫叶递过去,“多像《千金方》里画的经络图。”
林砚白接过枫叶,忽然发现叶尖有个极小的虫洞,形状恰好是颗五角星。“许是山里的虫儿也懂画,”他指尖蹭过虫洞边缘,“留着给孩子们当玩意儿。”话音未落,就见前方的灌木丛里窜出团橙红的影子,是那只伤愈的小狐狸,正摇着尾巴看他们。
“倒是机灵,竟跟着来了。”谢昭宁从篮里摸出块米糕,掰碎了放在掌心。小狐狸犹豫着凑近,鼻尖蹭过她的指尖,带着点野菊的清苦。林砚白在旁笑:“怕是闻着菊香来的,这几日在院里,总往药圃钻。”
再往上走,枫叶更密了,山径像被红绸裹着。谢昭宁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岩缝里的几株植物:“那是紫菀,专治咳嗽的,苏夫人要的方子正好缺这个。”林砚白放下竹篮,小心翼翼地挖起植株,根系上沾着的泥土里,竟混着片干菊瓣——想来是前几日采菊时被风吹来的。
山楂树在半山腰的平缓处,枝头挂满了红玛瑙似的果子。谢昭宁踮脚去够高处的,裙角被树枝勾住,林砚白伸手替她解开,指尖触到裙上沾的枫汁,红得像点在宣纸上的朱砂。“小心些,”他摘了颗最红的山楂递过来,“这颗熟得透,酸里带甜。”
两人坐在树下分捡山楂,小狐狸蹲在旁边,时不时偷叼颗滚落到脚边的果子。谢昭宁数着竹篓里的收获,忽然发现数量竟和昨日周明远说的“三十斤”分毫不差,笑道:“倒像有人数过似的。”林砚白正用枫树枝在地上画山楂的样子,闻言抬头:“许是这山记着呢,知道我们要给孩子们做糖葫芦。”
下山时,夕阳把枫叶染成了金红。竹篮里装满了紫菀、山楂和枫叶,野菊茶的香气混着山楂的酸甜,在风里缠成线。谢昭宁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片早上收的野菊,夹进林砚白随身带的《秋草赋》抄本里:“这页写着‘霜叶红于二月花’,配这片菊,倒应景。”
走到山脚时,暮色已漫上来。小狐狸停在岔路口,望着通往山林深处的方向,尾巴轻轻扫着地面。谢昭宁摸了摸它的头:“回去吧,这里才是你的家。”它似懂非懂地晃了晃尾巴,叼起地上片最大的枫叶,转身窜进了红枫深处。
回到书院时,孩子们正举着灯笼在门口等。周明远接过竹篮,惊呼着山楂的饱满,少年们则抢着看捡来的枫叶,吵着要夹在课本里。谢昭宁望着廊下亮起的灯火,林砚白正把紫菀摊在竹匾上,月光落在他肩上,像落了层碎银。
夜风带来远处的虫鸣,陶罐里的菊香又浓了些。谢昭宁忽然觉得,这趟山径之行,像把秋天的滋味都收进了竹篮——红的枫、黄的菊、酸的楂,还有藏在叶缝里的风与光,都成了书院日子里,最鲜活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