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顾氏集团顶层走廊照得纤尘不染,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冰冷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皮革混合的气味,安静得只剩下沈念自己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嗒、嗒、嗒……
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职业套装,与周围金碧辉煌的环境格格不入。手腕上,昨晚被他攥出的青紫在袖口下隐隐作痛,像一枚屈辱的烙印。
前台小姐看到她,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毫不掩饰的探究,仿佛在看一个死而复生的怪物。沈念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那扇象征着顶层权力的、厚重的黑檀木大门。
门虚掩着。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指节还未碰到门板,里面就传来顾沉舟冰冷、不容置疑的声音。
“进来。”
她推门而入。
巨大的办公室里,顾沉舟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晨曦勾勒出他宽阔挺直的肩背和一丝不苟的西装轮廓。他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沈念心头。
他没有回头,仿佛她的到来无足轻重。
沈念走到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沉默地站着。她能感觉到他透过玻璃幕墙的反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她身上扫视。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只有他偶尔啜饮咖啡时杯碟发出的轻微磕碰声。这无声的煎熬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难堪。沈念挺直脊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阳光落在他脸上,那张英俊得近乎凌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如同寒潭,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那个暴雨中砸门、用疗养院威胁她的疯狂男人从未存在过。
“看来你很清楚,”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什么对你最重要。”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手腕的方向。
沈念的心猛地一沉,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迎视着他冰冷的审视。解释?求饶?在他面前都毫无意义。她只是他掌心里一只被捏住了软肋的、无力反抗的雀鸟。
顾沉舟放下咖啡杯,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朝她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响,却像重锤一下下敲在沈念紧绷的心弦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雪松与强势侵略性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而愈发浓烈,无声地挤压着她周围的空气。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微微低下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从今天起,”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裁决意味,“你的职位,是总裁私人助理。”
沈念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涌起惊愕和难以置信!
私人助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被迫与他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意味着她彻底沦为他的附庸,被他牢牢控制在视线之内!这根本不是工作,这是变相的囚禁!
“不!”拒绝几乎要冲破喉咙,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褪,“我做不到!顾总,我……”
“做不到?”顾沉舟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眼底没有一丝温度,“还是不想做?”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静心苑’的病房,需要恒温恒湿的环境才能维持某些精密仪器的稳定运行吗?”
“静心苑”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瞬间刺穿了沈念所有的反抗意志。她张了张嘴,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化为一片苦涩的绝望。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底那份掌控一切的冰冷笃定,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她就像一只被钉在展示板上的蝴蝶,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徒劳而可笑。
他根本不是在给她选择。他只是在通知她新的囚笼已经打造完成。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轻柔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僵持。
“沉舟?”一个柔美悦耳、带着恰到好处亲昵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顾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直起身,瞬间恢复了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姿态,沉声道:“进。”
办公室门被优雅地推开。
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香槟色丝质连衣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波浪般的栗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妆容精致完美,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和柔美。她的目光先是柔情似水地落在顾沉舟身上,随即才仿佛不经意般,转向站在一旁的沈念。
“沉舟,没打扰你吧?我刚好路过,想起你昨晚应酬喝了酒,给你带了醒神的花茶……” 苏媛的声音温软动听,像裹着蜜糖。她款款走近,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袋。然而,当她看清站在顾沉舟面前、穿着明显不合时宜的沈念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锐利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沈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眼前这个女人,无论是衣着、气质,还是她对顾沉舟那自然而亲昵的称呼,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而她沈念,穿着旧衣服,手腕带着伤,像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狼狈又碍眼。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想低下头,避开对方的目光。
苏媛的目光在沈念身上停留了两秒,随即转向顾沉舟,脸上重新漾开甜美得体的笑容:“这位是……新来的同事吗?以前没见过呢。” 她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顾沉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在苏媛进来后,反而若有似无地落在了沈念的脸上,仿佛在观察着她的反应。
沈念只觉得那目光像探照灯,让她无所遁形。她用力抿紧嘴唇,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平静。她不能失态,至少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
苏媛见顾沉舟没说话,又向前走了两步,姿态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想要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挽住顾沉舟的胳膊。她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权利。
“沉舟,这位妹妹看起来有点拘谨呢,你也不给介绍一下……”
就在她涂着裸色蔻丹的指尖即将碰到顾沉舟西装袖口的前一秒——
顾沉舟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如同本能,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粗鲁的排斥感。
手臂猛地向后一撤,幅度之大,动作之突兀,让毫无准备的苏媛身体都跟着微微踉跄了一下!
“离我远点。” 冰冷刺骨、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响起。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苏媛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如同精美的面具寸寸龟裂。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被当众羞辱的难堪,以及一丝迅速涌起的受伤和怨怼。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顾沉舟,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沈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顾沉舟。
只见他眉头紧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厌恶,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的东西。他甚至没有再看苏媛一眼,目光反而再次落回沈念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里面翻滚着某种沈念完全看不懂的情绪,焦躁?探究?还是……一种近乎幼稚的、故意为之的撇清?
这诡异的一幕让沈念的心跳骤然失序。他……他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对这位明显关系匪浅的苏小姐如此恶劣?是因为她在这里吗?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却又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苏媛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巨大的羞辱感让她精致的脸庞瞬间涨红,随即又变得一片惨白。她猛地收回手,手指紧紧攥着那个昂贵的保温袋,指节用力到发白。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目光怨毒地在顾沉舟和沈念之间来回扫视,最终,那充满了屈辱和恨意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狠狠地钉在了沈念脸上!
仿佛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低贱的女人!
沈念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刺得心头发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加危险而复杂的漩涡中心。
“沉舟……” 苏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哭腔,试图挽回些什么。
“出去。” 顾沉舟的声音更加冰冷,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甚至吝啬于再多看她一眼,目光依旧胶着在沈念脸上,仿佛在等待她的某种反应。
苏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也彻底崩塌。她猛地转身,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凌乱的声响,几乎是夺门而出。门被重重地摔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顶层空间里回荡。
办公室里只剩下顾沉舟和沈念两人。空气里还残留着苏媛身上高级香水的甜腻气息,以及那股无形的硝烟味。
顾沉舟依旧看着沈念,眼神深不见底。沈念只觉得头皮发麻,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才那场因她而起的风暴让她心有余悸,苏媛最后那怨毒的眼神更是让她如芒在背。她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顾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出去熟悉工作了。” 她低下头,声音干涩。
顾沉舟没有立刻回应。沉默了几秒,他才收回那过于专注的目光,转身走向办公桌,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冰冷:“你的办公位在外面。周岩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你的身份,沈助理。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离开这层楼。”
“沈助理”三个字,像冰冷的枷锁,重重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沈念只觉得一阵窒息。
“是。” 她低声应道,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间象征着权力与囚笼的办公室。
门外,开放式助理办公区紧邻着总裁办公室。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沉稳干练的年轻男人已经等在那里,正是顾沉舟的特助周岩。他旁边摆放着一张崭新的、看起来与其他助理并无二致的办公桌椅。
“沈助理,”周岩推了推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这是你的位置。总裁的日程安排、文件处理流程、以及你需要负责的具体事务清单,稍后会发到你的内部邮箱。总裁的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温度控制在85度左右。他习惯在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各看一次简报……” 他语速平稳地交代着,条理清晰,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操作手册。
沈念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眼前这张光洁的办公桌上。阳光透过旁边的玻璃幕墙照射进来,桌面反射着刺眼的光。这张桌子,就像一座精致的鸟笼,而她,就是那只被关进来的、翅膀被折断的雀鸟。
周岩交代完基本事项,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沈助理,苏小姐……是顾氏集团重要合作伙伴苏氏的千金,也是……顾老爷子非常看重的晚辈。你以后……尽量避开她。”
这算不上警告,更像是一种基于现实的、无奈的提醒。
沈念的心猛地一沉。果然。那个苏媛,不仅背景深厚,更是得到了顾家最高掌权者的认可。而自己,一个被他强行拘在身边、身份尴尬的“私人助理”,无疑是苏媛眼中最碍眼的存在。周岩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让她刚刚逃离办公室的短暂轻松荡然无存。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谢谢周特助提醒。”
周岩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沈念坐在那张崭新的椅子上,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象,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充满了自由的气息。而玻璃窗内,这顶层一隅,却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空气冰冷而压抑。
她被困住了。被顾沉舟用最卑鄙的手段,囚禁在了这座由他掌控的金丝牢笼里。父亲的安危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苏媛的敌意是潜藏在暗处的毒蛇,而顾沉舟本人……他时而疯狂偏执,时而冰冷如霜,他那些难以捉摸的行为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目的?
她打开电脑,屏幕幽冷的光映亮她苍白而疲惫的脸。邮箱里,果然静静地躺着一封来自“总裁办公室”的新邮件。
标题是:【总裁私人助理工作职责及规范】。
她点开。密密麻麻的条款罗列下来,事无巨细,从工作内容到行为规范,甚至包括在总裁办公室内停留的时间限制、与总裁对话时的语气要求……冰冷刻板的文字,像一条条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束缚。
就在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唐棠发来的微信。
「念念!怎么样?那个阎王没再发疯吧?!」
「我跟你说!我挖到点东西!关于顾阎王的!」
「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提过的那个‘白月光’的传言吗?我托了狗仔圈的朋友,搞到一张超级模糊的老照片!」
「图片.jpg」
「你看!这个被顾沉舟紧紧抱在怀里、只拍到一点侧脸和裙角的女人!是不是有点眼熟?尤其是那身薄荷绿的连衣裙……卧槽!念念!我怎么觉得……跟你衣柜里压箱底那件高中毕业舞会穿过的裙子……有点像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阎王找上你,该不会是因为……你长得像他死掉的白月光吧?!」
嗡——
沈念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她手指颤抖着点开唐棠发来的那张模糊的照片。像素很低,背景昏暗,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依稀能看出是年轻时的顾沉舟)正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道,紧紧拥抱着怀里的女孩。女孩的脸埋在他胸前,只露出一点点柔和的侧脸弧度和散落的长发。而她身上那件薄荷绿连衣裙的样式和颜色……
沈念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猛地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那里放着她随身带来的托特包。她几乎是慌乱地将手伸进包里,在夹层深处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小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柔软的布料。
她颤抖着将它掏了出来。
那是一条同样薄荷绿色的连衣裙。因为年代久远,颜色有些许褪色,但样式……和照片上女孩穿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这是她高中毕业舞会时,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下的、最珍视的一条裙子!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死死地盯着照片,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这条旧裙子,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瞬间勒紧了她的心脏。
难道……
难道顾沉舟的疯狂、他的偏执、他费尽心机将她囚禁在身边……这一切荒谬绝伦的行为背后……
仅仅是因为……她碰巧穿了一件……和他记忆中某个重要女人相似的裙子?!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就在这时,身后那扇厚重的、象征着囚笼核心的黑檀木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顾沉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正要出来交代什么,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助理办公区。
他的视线,在掠过沈念办公桌的瞬间,猛地定格!
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她手中那条展开的、薄荷绿色的旧连衣裙,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或冰冷或狂怒的眼眸里,此刻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沈念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剧烈痛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