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鞭子般抽打着窗户，在玻璃上蜿蜒出扭曲的水痕。沈念蜷在狭小的单人沙发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了色的旧靠垫，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暖意的来源。茶几上，那封辞职信的复印件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无声地宣告着她白日里那场近乎悲壮的决裂。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顾氏集团那令人窒息的格子间，同事们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还有……顾沉舟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手腕上，昨夜被他攥住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滚烫的错觉，此刻却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凉。她将脸深深埋进靠垫粗糙的布料里，试图隔绝外面整个世界。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狂暴的、仿佛要将整栋楼都捶穿的砸门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雨夜的死寂！那声音凶狠、急促、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蛮力，门板连同门框都在剧烈地震动呻吟，连带着沈念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发颤。
她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一片刺骨的寒冷。是谁？！
“开门！沈念！” 一声沙哑狂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穿透薄薄的门板，裹挟着雷霆般的怒意，狠狠砸进她的耳膜，震得她耳蜗嗡嗡作响。
是顾沉舟！
那声音里没有了办公室里的冰冷算计，只剩下一种原始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疯狂。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原地，听着那一声声催命符般的重击砸在门上，感受着那门板不堪重负的颤抖。隔着门板，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滔天怒火，如同实质般汹涌而来。
“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又是一记更凶狠的重锤，门锁发出刺耳的金属悲鸣。
恐惧几乎要碾碎她的意志，但胸腔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屈辱和愤怒猛地炸开，瞬间冲垮了冰封的四肢。凭什么？！他凭什么这样砸她的门？凭什么这样闯入她的世界？！
她几步冲到门边，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她颤抖着，凑近冰冷的猫眼。
昏暗的楼道灯光下，顾沉舟高大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堵死了整个门口。昂贵的西装外套不知所踪，纯白的衬衫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包裹着他贲张的胸肌和宽阔的肩膀，勾勒出极具侵略性的线条。领带被粗暴地扯开，歪斜地挂在敞开的领口。平日里一丝不苟向后梳拢的黑发，此刻湿漉漉地凌乱贴在饱满的额角和刀削般的脸颊上，几缕碎发下，那双眼睛——赤红一片，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像两簇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炭球，里面翻涌着狂怒、焦躁，还有一种近乎毁灭的、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偏执。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门板，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砰！” 又是一拳！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开门！沈念！” 他再次嘶吼，声音撕裂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命令。
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攫住了她。沈念猛地吸了一口气，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用疼痛逼退最后一丝软弱。她“咔哒”一声拧开门锁，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门拉开！
冰冷的、饱含水汽的狂风瞬间倒灌进来，裹挟着浓烈到刺鼻的酒气和他身上那股极具侵略性的、混合着雨水味道的男性气息，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玄关。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完全笼罩下来，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狂怒火焰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深渊的入口，死死地攫住了她。那目光滚烫、暴戾，带着一种要将她拆吃入骨的凶狠。
“谁准你辞职的？！”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怒意，震得沈念耳膜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猛地向前一步，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和灼人的怒火，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呼吸一窒，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他一手狠狠撑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她彻底困在他和墙壁形成的、无处可逃的狭小空间里。滚烫的呼吸带着浓烈刺鼻的酒气，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锁着她，里面的狂暴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昨晚答应我的事，” 他咬着牙，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着骨头，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执拗和不容置疑的强硬，“还没兑现！”
沈念被他话语里那份笃定和荒谬的指控惊得浑身一颤，挣扎着试图推开他冰冷的、湿透的胸膛：“顾沉舟，你疯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我什么都没答应过你！”
“没关系？”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眼底的疯狂更甚。那只空着的手猛地抬起，如同铁钳般狠狠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拧，将她整个人重重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冰冷的瓷砖透过单薄的衣衫刺入肌肤，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姿势，与昨夜在会议室里他攥着她手腕的情景诡异地重叠！
“你什么都没答应？” 他低下头，滚烫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激起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和恐惧。“那杯蜂蜜水……”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梦呓般的偏执，“你喂我喝的时候，我说‘别走’……” 他顿了顿，灼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颈侧皮肤，“你点头了。”
沈念的瞳孔骤然放大，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记忆碎片猛地闪过脑海——昨夜，在昏暗的会议室，她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后颈，将蜂蜜水凑近他的唇边……他猛地睁开眼，抓住她的手腕……他凑近她的指尖……然后，在她惊魂未定放下水杯，只想立刻逃离那个窒息空间的时候，他似乎……似乎极其微弱地，在她仓皇转身的瞬间，含糊地又说了一句什么……
难道……难道她当时因为极度紧张和只想逃离，无意识地、慌乱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就因为一个在极度惊吓和慌乱下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小的动作，他就认定了她“答应”了？这算什么？！
“那只是……只是我……” 她试图解释，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只是什么？” 顾沉舟猛地打断她，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痛得她闷哼出声。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点头就是答应！我顾沉舟说过的话，你点了头，就得算数！”
他的逻辑霸道得毫无道理，荒谬得令人窒息！
“撤回辞职信，” 他盯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声音冰冷而强硬，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明天早上九点，我要在办公室见到你。”
屈辱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沈念胸腔里奔涌。她凭什么要受他摆布？就因为这荒谬的“点头”？
“凭什么？” 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倔强地迎视着他疯狂的眼睛。
顾沉舟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他微微俯身，靠得更近，冰冷的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在她的锁骨上，激得她一个寒颤。他空着的那只手抬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用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湿冷的水汽，擦过她脸颊上沾染的雨水。
这个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却比任何粗暴更让她感到恐惧。
“凭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着，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你父亲，沈国栋，住在城南区‘静心苑’疗养院，对吧？三号楼，VIP 3号房。”
轰——！
沈念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和心脏骤然停跳的窒息感。他调查她！他竟然连她病重的父亲在哪里都查得一清二楚！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刚才面对他砸门时的恐惧更甚百倍！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唯一的软肋！
“你……你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连挣扎都忘了，只是惊恐地看着他。
顾沉舟看着她的反应，眼底深处那抹疯狂似乎得到了某种病态的满足。他松开擦着她脸颊的手，冰冷的指尖却若有似无地滑过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引起她一阵更剧烈的战栗。
“很简单。”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明天，准时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她眼中瞬间放大的恐惧，“静心苑的VIP病房，可能会因为‘电路检修’，集体停电几个小时。你知道的，这种老牌疗养院，电路系统老化，总是容易出点‘意外’。尤其是对那些需要靠仪器维持生命的病人来说……几个小时的断电，后果很难预料，对吧？”
他的语调甚至称得上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但话语里透出的威胁却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粘腻地缠绕上沈念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
卑鄙！无耻！
一股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和愤怒猛地冲垮了所有的理智！恐惧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取代！他竟敢用她病重的父亲来威胁她！他竟敢！
“顾沉舟！” 沈念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被愤怒点燃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猛地挣脱了他扣着她手腕的钳制——那只手腕已经一片青紫——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带着所有被践踏的尊严和燃烧的怒火，一巴掌甩在了他冰冷的、带着雨水的脸上！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狭小的玄关里炸响，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雷雨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沉舟被打得微微偏过头去，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了他瞬间的神情。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混合着……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玄关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窗外狂暴的雨声。
沈念的手心火辣辣地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看着他那张被打偏的、冷硬如雕塑的侧脸，巨大的恐惧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让她浑身发冷，指尖都在颤抖。她……她竟然打了他？打了顾沉舟？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顾沉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被打的左脸颊上，清晰地浮现出几道红肿的指痕，在惨白的廊灯下格外刺眼。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他紧抿的薄唇上。
他没有暴怒，没有立刻掐死她。
他伸出舌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气，顶了顶被打得红肿的颊侧。然后，那双赤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重新聚焦在沈念写满惊惧和倔强的脸上。
他的嘴角，竟然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其古怪、极其冰冷的……笑意。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更深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和……兴味？
“呵……” 一声低沉沙哑的、带着奇异磁性的轻笑从他喉咙里逸出，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微微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再次拂过沈念冰冷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如同恶魔的低语：
“还会找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松开了撑在门框上的手，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和浓烈的酒气，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进了门外狂暴的雨幕之中，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只留下那扇被砸得摇摇欲坠的破门，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沈念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片冰凉。手腕和脸颊都火辣辣地疼。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雨水、酒气和冰冷雪松气息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如同一个无形的牢笼，将她紧紧禁锢。
“念念！念念你没事吧？！开门啊！” 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好友唐棠焦急的呼喊从门外传来。
沈念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打开门。
唐棠举着伞冲进来，一眼就看到沈念惨白的脸、青紫的手腕和摇摇欲坠的破门，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破口大骂：“我靠！顾沉舟那个王八蛋！他是不是疯了？！这特么是总裁还是索命的土匪阎王？！他把你怎么样……” 她的目光落在沈念红肿的右手上，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你打他了？”
沈念木然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巨大的疲惫和恐惧让她说不出话。
唐棠赶紧把她扶到沙发上，一边检查她的手腕，一边气得浑身发抖：“报警！必须报警！这畜生……”
“别……” 沈念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没用的……” 她比谁都清楚顾沉舟的能量。报警？只会激怒他，让他变本加厉地对付她和……爸爸。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欺负你？” 唐棠气得团团转，掏出手机，“不行，我得找人曝光他！人模狗样的东西，背地里就是个疯子……”
她愤怒地划拉着手机屏幕，手指却猛地顿住，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热搜词条，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古怪。
“念念……” 唐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把手机屏幕猛地递到沈念眼前，“你看这个！刚刚爆出来的头条！”
沈念茫然地抬眼看去。
屏幕上，赫然是一条加粗的财经快讯标题：
**【顾氏集团闪电收购“蓝海药业”，医疗产业布局再下一城！】**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简述：顾氏集团于今日晚间宣布，已完成对国内知名医药企业“蓝海药业”的全面收购，此举将进一步巩固其在高端医疗及养老产业的战略地位……
“蓝海药业……” 唐棠的声音干涩，“那不是……你爸住的那家‘静心苑’疗养院……背后的控股母公司吗？”
沈念的瞳孔骤然缩紧！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不是“电路检修”的威胁。
是直接釜底抽薪！他直接收购了掌控着父亲生命线的母公司！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如坠冰窟。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他那句“电路检修”背后，究竟意味着怎样庞大而冷酷的掌控力。这根本不是威胁，这是宣告！宣告她的父亲，她最后的软肋，已经完完全全落入了他的掌心！
他根本不是在请求，不是在谈判。他是在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告诉她：你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
“嗡……”
被沈念丢在沙发角落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幽冷的光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
是一条新短信。
发件人：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冰冷的两行：
「明早九点。」
「我要在办公室见到你。」
屏幕自动暗了下去，像一只缓缓闭上的、冷酷无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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