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为什么丢下我？！”
顾沉舟那一声沙哑的、带着沉痛血气的质问，如同惊雷，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炸响，狠狠砸在沈念的心上，让她本就脆弱的神经骤然绷紧到极限！
她猛地一颤，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仿佛要逃离他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眼睛。巨大的恐慌和无法言喻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为什么丢下他？
因为恐惧！因为那震耳欲聋的砸门声，那凶狠的咆哮，那浓烈的血腥味！因为那杯水递出后，追兵就破门而入！因为她只是个被同学硬拉来、误入魔窟的普通学生！因为她怕死！怕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发现，像他一样倒在血泊里！
这些理由在她脑中疯狂呐喊，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死，干涩灼痛。她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恐惧和那沉甸甸的、迟来了七年的愧疚，滚落在苍白的脸颊上。
顾沉舟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惊恐的泪眼，看着她颤抖着想要逃离的身体，看着她那无言以对的、仿佛坐实了“背叛”的沉默。他眼底那翻涌的复杂情绪——暴怒、痛楚、被揭穿伤疤的屈辱、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悲凉——最终被一种更深的、更加冰冷的、带着毁灭性的失望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残酷的决然所取代。
“呵……” 一声低沉沙哑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嗤笑，从他紧抿的薄唇间逸出。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令人心寒的冰冷。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这份冰冷的决然而变得更加沉重。他不再看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扫过她插着留置针的手背，扫过她盖着薄被、空空如也的小腹，最后，定格在她依旧平坦、却仿佛承载了所有罪孽的腹部。
“看来，是我错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平稳，却比刚才的质问更让人心寒骨髓，“我以为，七年前那半杯水，是光。”
“原来，”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残忍，如同冰锥凿击，“它只是照出了你的懦弱和自私。”
“一个在生死关头，能毫不犹豫丢下救命恩人（哪怕只是半杯水）独自逃生的女人……我顾沉舟，竟然找了七年？”
沈念的身体因为他的话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流得更凶。不是这样的……不是……她当时……她只是太害怕了……
“孩子没了，也好。” 顾沉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他再次看向沈念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复杂和挣扎，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看待一件物品般的漠然，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绝望的掌控欲。
“至少，他不用有一个……在危险时刻会抛弃他的母亲。”
这句话，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沈念心脏最柔软、最痛的地方！她猛地睁大眼睛，巨大的痛苦和屈辱让她几乎窒息！她拼命摇头，想要否认，想要嘶喊，却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
顾沉舟不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他微微俯身，靠近病床，那张英俊却写满冷酷的脸在沈念模糊的泪眼中放大。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般的口吻：
“沈念，你听清楚。”
“七年前，你欠我一条命。”
“现在，你欠我一个孩子。”
“这两笔债，你拿什么还？”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牢牢锁住她惊恐绝望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用你这辈子。”
“用你的自由。”
“用你这个人。”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掌控生死的君王在审视他囚笼中的猎物。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沈念。”
“你是我顾沉舟的囚徒。”
“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是我的。你的自由，更是我的。”
“好好活着，用你的余生，来赎你欠下的债。”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他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令人窒息的寒气，迈着沉重而决绝的步伐，走向病房门口。
“周岩。” 他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顾总。” 周岩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垂手肃立。
“24小时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顾沉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她的身体，给我养好。养不好，我唯你是问。”
“是！” 周岩的声音紧绷。
顾沉舟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蜷缩着、无声哭泣、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身影，眼底最后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也被彻底冰封。他没有任何留恋，大步走出了病房。
沉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落锁。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彻底锁死了沈念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病房里，只剩下死寂。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沈念的感官。心电监护仪那规律的“滴滴”声，此刻听起来，如同为她的自由敲响的丧钟。
她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破败木偶，瘫软在病床上。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鬓角和枕头。顾沉舟那冰冷刺骨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疯狂回响。
“囚徒……”
“你的命是我的……”
“用你这辈子赎债……”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终于明白了。她不是替身，不是债主。她只是一个被强行认定的、背负着“背叛”原罪的囚徒。一个需要用一生自由来偿还那半杯水和那个意外失去的“抵押品”的终身囚犯。
手腕上被他攥出的青紫淤痕隐隐作痛。小腹深处那空落落的绞痛更加清晰。身体上的伤或许会愈合，但心上的枷锁，已经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
她缓缓地、颤抖地抬起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指尖冰凉僵硬，轻轻地、带着无尽的悲凉，覆盖在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曾经有一个生命短暂停留过，带着原罪，带着她无法承受的屈辱和恐惧。
现在，那里只剩下冰冷的虚无。
而那个疯子，却要用这个虚无，作为锁住她一生的、最沉重的镣铐。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冰冷的光斑。那微弱的光，却无法照亮这间被绝望和冰冷彻底笼罩的囚笼。
沈念闭上了眼睛。更多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而她，将永远被困在这座名为“顾沉舟”的、金碧辉煌却冰冷刺骨的牢笼里，直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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