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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荫煮茶

云栖烬

紫叶李摘回来的第三日,沈妄蹲在厨房外的石阶上,看着灶房烟囱里冒出的白烟,鼻尖几乎要凑到竹筛上——那里面摊着新摘的果子,正被日头晒得微微发软,甜香混着水汽漫出来,比生果更添了层绵密的甜。

“师兄说要腌蜜饯,得先晒掉些水分。”他用手指戳了戳一颗半红的果子,果皮已经软了,指尖沾了层薄薄的糖霜似的黏意。

“杵在这做什么?”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转身时正好撞进谢清辞怀里。

对方刚练完剑回来,玄色衣袍上还带着山风的凉意,沈妄却觉得撞上的那片胸膛,比南坡的晨光还要暖。他慌忙退开两步,手背在衣襟上蹭了蹭,结结巴巴道:“没、没做什么,看果子晒好了没。”

谢清辞的目光落在竹筛上,紫叶李的颜色深了些,像浸了酒的玛瑙。“还得晒两日。”他淡淡道,“去取套茶具来,今日歇午。”

沈妄眼睛一亮。自从开始跟着谢清辞练剑,他每日累得沾床就睡,哪有闲情逸致喝茶。他飞跑进茶室,抱出一套青瓷茶具,壶身上绘着远山,倒和谢清辞常看的那幅《寒江独钓图》有几分像。

两人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摆了矮桌,谢清辞执壶煮水,沈妄蹲在旁边添炭火。铜壶里的水渐渐冒泡,咕噜声混着蝉鸣,把午后的暑气都泡得软了些。

“那日教你的‘寒江独钓’,再练一遍。”谢清辞忽然道,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

沈妄刚想哀嚎,却见对方抬眸看他,眼底没了往日的严苛,倒像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期许。他咽了咽口水,抓起靠在树旁的木剑,摆开架势。

手腕沉得稳了些,步幅也没再错,只是剑气还是带着股野劲,像没驯熟的小马。沈妄收势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槐树叶簌簌落,正好有片青黄的叶子飘落在谢清辞的茶盏里。

“比前几日稳了。”谢清辞用茶匙舀出那片叶子,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是剑意太躁,少了几分‘独钓’的静气。”

沈妄挠挠头,凑过去看他倒茶。琥珀色的茶汤注入青瓷盏,泛起细密的泡沫,茶香混着槐花香漫出来。“我从小在洛阳街头混,打架都是凭着一股子冲劲,哪懂什么静气。”他拿起自己的茶盏,刚抿了一口就被烫得吐舌头,“嘶——好烫!”

谢清辞看着他通红的舌尖,像被果子汁染过似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茶要慢慢品。”他把自己那盏温凉些的推过去,“换这个。”

沈妄毫不客气地端过来,一口饮尽。茶汤入喉时微苦,咽下去却回甘,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像谢清辞身上的冷香,却又多了层暖意。“好喝!比山下茶馆里的碧螺春还对味。”

谢清辞执壶的手顿了顿,壶嘴的茶汤滴落在茶盘上,晕开一小片深色。“这是后山的野茶,算不上珍品。”他低声道,目光落在沈妄汗湿的额发上——少年练剑时总是这样,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狗。

沈妄没察觉他的目光,自顾自地说:“等果子腌好了,我装一罐子给山下王大娘送去,她教我扎风筝时说,最爱吃酸甜口的。”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谢清辞,“师兄要不要一起?王大娘的风筝扎得可好了,上次我扎的那只蝴蝶太丑,她说明日给我送只凤凰的来!”

谢清辞的指尖在茶盏上划了圈,没立刻回答。他自小在昆仑墟长大,除了论道和练剑,鲜少与外人往来。可看着沈妄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含糊的“……再说吧。”

沈妄却当了真,拍着胸脯保证:“就这么说定了!等蜜饯腌好,咱们带着风筝下山,让王大娘看看,你教出来的徒弟,剑法比风筝飞得还高!”

谢清辞没说话,只是端起茶盏,掩去眼底的笑意。槐树叶又落了几片,飘在两人之间的矮桌上,像谁悄悄写下的心事,被风一吹,就藏进了茶烟里。

沈妄看着他低头饮茶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午后的时光慢得像淌水。他想起那日谢清辞为他包扎伤口时的专注,想起对方耳根悄悄泛起的红,心里那只欢腾的小兽,又开始用爪子轻轻挠着心口。

这冰块,好像不止是化了,还透着点甜呢。

他偷偷拿起一颗晒软的紫叶李,塞进口中。酸甜的汁水漫过舌尖,混着茶香,比那日南坡摘下的果子,又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沈妄蹲在门槛上,数着竹筛里紫叶李的褶皱。晒了四日的果子彻底蔫了,果皮缩成细密的纹路,像老人手背的皮肤,却把甜香敛得更浓,凑近了闻,连空气都泛着蜜似的黏意。

“该腌了。”谢清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翻完书页的墨香。沈妄猛地回头,撞翻了脚边的陶罐,粗陶落地的脆响里,他看见谢清辞手里提着个小坛,坛口封着红布,“王大娘托人捎来的桂花,说腌蜜饯时加些,能存得更久。”

沈妄的耳朵腾地红了。那日随口一提的话,他自己都快忘了,谢清辞竟记在心上。他慌忙捡起陶罐碎片,指尖被划了道细口也没察觉,只盯着那坛桂花:“那、那现在就腌?”

两人在厨房忙活起来。沈妄笨手笨脚地往果子上撒白糖,糖粒滚落在青砖上,像撒了把碎星子。谢清辞站在旁边筛桂花,金黄的花瓣落在白瓷盘里,香气漫开来,混着紫叶李的甜,把灶房的烟火气都染得温柔了。

“慢点撒,糖多了会腻。”谢清辞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带着微凉的瓷盘温度。沈妄的手顿在半空,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纹路,顺着腕骨一路痒到心口,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等把拌好糖的果子装进陶罐,再铺上厚厚一层桂花,沈妄的鼻尖沾了不少糖霜,像只偷尝蜜的松鼠。谢清辞递来帕子,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忽然道:“明日王大娘送风筝来,去前山放?”

沈妄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他抬头时,正撞见谢清辞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像怕被人看出什么似的。“去!当然去!”他捡起帕子胡乱擦着脸,声音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第二日天刚亮,沈妄就拽着谢清辞往山门口跑。王大娘果然在老槐树下等,脚边靠着只凤凰风筝,翅尾缀着五色流苏,展开来比人还高,翅尖描着金粉,在晨光里闪得耀眼。

“阿妄看这凤凰俊不俊?”王大娘笑得眼角堆起皱纹,“谢公子也来啦?这风筝得两人放才飞得高,你们一人举着一人跑,保管能追上云头去。”

沈妄自告奋勇举风筝,谢清辞握着线轴站在坡上。秋风卷着草木香掠过来,沈妄大喊一声“放”,松手时凤凰风筝晃了晃,借着风势往上窜,流苏在风里飘成道彩线,像真的有只金凤凰振翅而起。

“师兄快放线!再高些!”沈妄跟着风筝往前跑,鞋尖沾了草屑也不管。谢清辞站在原地收放线轴,目光追着那只凤凰,看着它在湛蓝的天幕上越飞越稳,忽然觉得这吵闹的景象,比书案上的《寒江图》多了几分活气。

风筝线忽然猛地一沉,凤凰在天上打了个旋,眼看就要栽下来。沈妄惊呼着往回跑,谢清辞迅速转着线轴后退,两人撞在一起时,风筝线恰好绷紧,凤凰又稳稳地往上飞,翅尖几乎要触到流云。

“吓死我了!”沈妄的胸膛贴着谢清辞的后背,能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心跳,比自己擂鼓似的心跳安稳多了。他刚想退开,却被谢清辞按住肩膀,“别动,风要变了。”

温热的气息落在颈后,沈妄的后背瞬间麻了一片。他乖乖站着,听着谢清辞低低的指令,看着凤凰风筝在两人的配合下越飞越高,忽然觉得,这样并肩站着的时光,比独自偷瞄谢清辞练剑的日子,好上千倍万倍。

风停时,风筝线慢慢收回,凤凰落在草地上,流苏铺了一地。谢清辞蹲下身整理线轴,沈妄坐在旁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说:“师兄,你比这凤凰还好看。”

谢清辞的手顿了顿,耳尖在夕阳下泛出红来,像被风筝的金粉染过似的。他没抬头,只是把线轴往沈妄怀里一塞:“收拾好,回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沈妄提着风筝,谢清辞抱着装蜜饯的陶罐。暮色漫上山坡,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肩膀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分开,只留下桂花和紫叶李的甜香,在风里缠缠绕绕。

沈妄偷偷看了眼谢清辞的侧脸,觉得这秋日的风,比南坡的晨光还要暖。他摸了摸怀里的线轴,掌心还残留着谢清辞握过的温度,像有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的涟漪,久久都没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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