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继哥,你……”吴磊眉头拧得像团打了结的麻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声喊总算把张继的魂儿拽了回来。他猛地回神,手还僵在半空中,脸上瞬间炸开一片红,忙不迭地收回来往身后藏,那窘迫模样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
——他一抬头,正对上另外三人的目光。
蒋词憋着笑,嘴角快咧到耳根;吴磊更是把“你没事吧”四个字写在了脸上,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尤其是那道目光撞上张继时,简直像在看什么离谱的东西。
空气里的尴尬瞬间凝固成冰,冻得张继指尖发麻。
“不是?!”他梗着脖子辩解,声音却虚得发飘,反倒更像欲盖弥彰。
一直没吭声的纪浔绪忽然皱起眉,视线扫过桌上那盘泛着油光的东西,语气平淡却带着穿透力:“要不别吃了,光看这油脂我就饱了。”
“我附议!”吴磊和蒋词像被按了开关,头点得跟捣蒜似的,眼神里写满“这顿谁爱吃谁吃吧”。
“我饿到胃都要反胃酸了!”张继正想反驳,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穿制服的身影——学生会的人正往这边走!他瞳孔骤缩,爆了句粗口:“我靠!快跑!学生会来抓违规吃东西的了!”
其余三人瞬间弹起身,回头一看,果然见几个学生会成员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脚步飞快地冲过来。
纪浔绪抿紧唇没说话,只是眼神沉了沉。
“跑啊!愣着等死吗?!被抓到学分扣到你毕不了业!”张继急得直跺脚,一把攥住纪浔绪的手腕就往前冲,冲另外两人吼了句“跟上”,话音未落已经拽着人冲出了老远。吴磊和蒋词也不敢耽搁,拔腿就跟了上去。
身后的学生会成员跟打了鸡血似的紧追不舍,脚步声咚咚砸在地上,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活脱脱一副“今天逮不到你们这群不良少年誓不罢休”的架势。
四个人在前面疯跑,校服外套被风掀起衣角,书包在背后颠得砰砰撞着后背。
纪浔绪被拽得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呼吸,边跑边冲前头的张继喊:“学校运动会1千米长跑时,你要是有这速度,咱班总分早能冲第一了。”
“废话怎么比喘气还多?!”张继喉咙里像塞了团火,边跑边哀嚎,“我现在感觉腿快不是自己的了,这群学生会是吃兴奋剂了吧?!”
“别跑!”身后传来学生会干事黎柯的怒吼,扩音器把他的声音放大了好几倍,震得人耳膜发疼,“这边有监控!查到你们是谁,直接记大过!”
风声在耳边呼啸,张继拽着纪浔绪的手更紧了些,指尖都泛了白:“记大过也比被当场抓住强!冲——”
这话像盆冷水兜头浇下来,几人脚下的速度瞬间又提了一个档。
张继拽着纪浔绪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他像头被追急了的野兽,埋头往前冲,运动鞋碾过地面发出“噔噔”的闷响,溅起的碎石子都带着股狠劲。纪浔绪被他拽得踉跄了几步,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里。
吴磊紧随其后,书包带子在肩上滑来滑去,他干脆一把扯下来甩到身后,动作快得像阵风,嘴里还不忘嚷嚷:“继哥你慢点!我鞋要飞了!”话音刚落,脚下果然一个趔趄,差点踩着自己的鞋带摔个狗吃屎。
蒋词跑得眼镜都歪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扶眼镜,一边拼命摆动双臂,校服外套敞开着,被风灌得像面鼓,呼啦啦地响。他肺里像揣了个破风箱,每吸一口气都带着刺痛,却不敢有半分松懈——身后学生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咚咚”声像重锤敲在心上。
“别跑了!停下!”黎柯的吼声混着扩音器的杂音追上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监控早就拍到你们了!再跑就不是扣学分的事了!”
可这话落在四人耳里,反倒成了催命符。张继咬着牙把纪浔绪拽得更紧,几乎是拖着人往前冲,嗓子哑得像砂纸摩擦:“别听他的!抓到才真完了!冲——”
张继攥着纪浔绪的手腕拐进小巷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缕昏黄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狭长的光影。巷子里堆着几个旧纸箱,空气里飘着点潮湿的霉味,本以为能借着这逼仄的角落喘口气,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缓步从小巷深处走出来。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领口系着规整的黑领带,与这杂乱的小巷格格不入。他身形挺拔如松,走到巷子中央便停住了,恰好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是季荆羡。
张继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带着身后的吴磊和蒋词都刹住了脚,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的人。
季荆羡——这名字在英才高校几乎无人不晓。他是学生会的绝对核心,校规的活字典,脸上总挂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却总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女生们对他的感情向来复杂得很。恨他吧,他确实铁面无私,抓违规时眼睛都不眨,多少人因为他手里的记名本哭丧着脸;可偏偏那张脸生得过分优越,眉骨清晰,眼尾微扬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意,站在升旗台上发言时,阳光落在他挺直的侧脸上,又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跑够了?”季荆羡抬眼看向他们,声音清冽,像碎冰撞在玻璃上,目光淡淡扫过四人汗湿的额发和敞开的校服,最后落在张继还没松开的、攥着纪浔绪手腕的手上,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巷口的阳光恰好漫到他脚边,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纪浔绪的视线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眼前的人影都变得模糊不清,连季荆羡那张素来清冷的脸也成了一团晃动的光影。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却遮不住脸色的苍白。
方才狂奔耗尽了本就不多的力气,加上一整天粒米都没吃,胃里早已空得发疼,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软得像没了骨头。他下意识地想稳住身形,脚下却一个虚浮,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像株被雨打蔫的植物。
撑不住了……
他在心里无声地想,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晕眩感,死亡般的虚弱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拖垮。
“纪哥!!!”张继眼疾手快,刚瞥见纪浔绪晃悠的动作就心头一紧,这声喊里带着破音的惊慌。
话音未落,纪浔绪的头猛地向后仰去,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朝后倒——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靠!”蒋词的惊呼声里裹着破音的慌张,他几乎是冲过去,手碰到墙,疼得他龇牙咧嘴也顾不上揉。双臂及时环住纪浔绪后倒的身体时,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烫人的体温却透过薄薄的校服渗过来,烫得他心口发紧。
“纪浔绪?纪浔绪!”蒋词晃了晃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怀里的人毫无动静,头软软地靠在他肩头,额前汗湿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连呼吸都细若游丝。
张继跑过来,膝盖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他伸手去探纪浔绪的鼻息,指尖触到那微弱的气流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眼眶发红:“怎么回事! 纪哥!纪哥!”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人群,学生会的人都愣住了。黎柯举着扩音器的手慢慢放下,脸上的凶气褪了大半,看向纪浔绪的眼神里多了点复杂
——谁都知道纪浔绪是出了名的犟,硬撑着不吭声是常事,可没想到会到这地步。
季荆羡的目光落在纪浔绪泛白的唇上,又扫过他被蒋词扶着才勉强稳住的肩膀,方才还紧蹙的眉头忽然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冽的平静。他没看旁人,只对着黎柯抬了抬下巴,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先送医务室。”
“可是会长,他们违规……”黎柯还想说什么,却被季荆羡扫过来的眼神堵了回去。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记着名字,”季荆羡的视线重新落回纪浔绪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病好了再算。”
张继这才松了口气,忙和蒋词一起架起纪浔绪。少年的身体软得吓人,头歪在张继肩上,睫毛偶尔轻轻颤一下,像只受伤的鸟。张继的心像被泡在酸水里,又悔又急:“都怪我,刚才跑那么快……”
蒋词没说话,只是扶着纪浔绪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两人半扶半抱地往巷外走。季荆羡跟在后面,目光落在纪浔绪那截露在外面的手腕上
——那里还留着刚才被张继攥出来的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快步跟了上去。
张继被蒋词推到前面开路,怀里半搂着纪浔绪软绵绵的身体,那点微弱的呼吸拂在颈窝,烫得他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纪哥!你....你不要死啊”他一边趔趄着往前走,一边用袖子胡乱抹着脸,哭腔里混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又惨又急,“你可不能死啊!你昨天还说要教我做数学卷子呢!你要是就这么没了,我下次月考肯定要挂科了啊!”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却顾不上擦,另一只手死死托着纪浔绪的腰,生怕自己一个不稳把人摔着。怀里的人依旧没动静,只有睫毛偶尔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一下,这细微的反应反倒让张继更慌了,哭声都拔高了八度:“都怪我!要不是我非拉着你出来吃那破东西,也不会被学生会追!更不会让你饿成这样……”
他越说越激动,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纪浔绪的校服背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纪哥你听见没有?你起来骂我两句啊!你骂我缺心眼我都认!你别这么躺着不动啊……”
蒋词跟在旁边听得脑壳疼,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哭什么哭!人就是低血糖晕了,你咒谁死呢?!”
“我、我这不是害怕吗……”张继哽咽着辩解,声音却软了下去,低头看着纪浔绪苍白的脸,眼圈又红了,“他脸白得跟纸似的……我真怕他醒不过来……”
说话间,他又加快了脚步,怀里的力道护得更紧了,那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活像要去送最后一程,看得后面的季荆羡眉峰又拧了起来。
张继还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蒋词正想再怼他两句,却见一直跟在后面的季荆羡忽然动了。
他几步上前,没看旁人,只在张继面前站定,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让开。”
张继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季荆羡微微俯身,手臂穿过纪浔绪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竟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场。
张继和蒋词都看傻了眼,连哭声都戛然而止。
季荆羡抱着人站直身体,脚步却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微微垂眸,看向怀里的人——纪浔绪的头靠在他肩头,呼吸依旧微弱,睫毛长而密,此刻安静得不像话。
恍惚间,季荆羡心里掠过一个念头这人……好瘦。
手臂圈住的后背单薄得惊人,隔着校服都能摸到清晰的肩胛骨轮廓,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掉。他下意识地收了收手臂,像是在碰什么易碎品。
巷口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季荆羡抱着纪浔绪稳步往前走,步伐沉稳,谁也没再说话,只有张继和蒋词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