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滩头

七月的烈日炙烤着沃辛海滩，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与火药燃烧后的刺鼻气味。莫尔捷元帅举起被熏黑的望远镜，镜片上还沾着不知哪个水兵溅上的血滴。他的靴子陷在潮湿的沙滩里，每一步都发出令人不安的咕吱声——那不是海水的声音，而是渗入沙层的鲜血在挤压中发出的抗议。

"第三波登陆队全灭。"副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英国人在礁石区埋了铁蒺藜，我们的平底船全都..."

莫尔捷摆摆手打断他。望远镜的视野里，浅滩处漂浮着数百具尸体，随着潮水起伏，像一片诡异的人肉浮桥。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仍在挣扎的伤员——他们的皮肤上布满蜂窝状的溃烂，显然是接触了某种腐蚀性物质。一个失去双腿的年轻鼓手正用断骨敲击着浮尸的胸腔，发出不成调的《马赛曲》节奏。

"让工兵部队准备'蛙人装'。"莫尔捷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趁退潮时破坏他们的海底信号缆。"

工兵上尉勒布朗检查装备时，手指在铜制头盔的接缝处颤抖。这种新式潜水服重达九十磅，皮革气囊里灌着用猪膀胱改良的压缩空气。最讽刺的是，设计图来自英国皇家学会十年前发表的一篇论文。"记住，"他对着十二名志愿者说，"海底电缆包着铁皮，找到后用这个。"他举起一枚特制钳子，钳口镶嵌着从教堂钟楼上熔下来的青铜——这是唯一能不被英军磁性水雷引爆的工具。

水下世界比想象中更恐怖。勒布朗的铜盔限制了视野，只能看见前方几尺泛着绿光的海水。一条鲨鱼慢悠悠地游过，肚皮上嵌着半截断矛。当他们终于摸到粗如人臂的海底电缆时，发现上面缠满了带刺的铁丝网，网上还挂着几个试图破坏的前辈——肿胀的尸体随海流轻轻摆动，像某种警告性的装饰。

与此同时，滩头阵地上正经历第七次火箭炮齐射。英军的康格里夫火箭拖着白磷燃烧的尾迹，在法军工事上空爆裂成无数火雨。中士德拉克洛瓦眼睁睁看着一发火箭直接命中医疗帐篷，那些裹着绷带的伤员瞬间变成了人形火炬。最可怕的是，白磷火焰无法扑灭，有个浑身着火的水兵尖叫着跳进海里，结果海水反而让火焰烧得更旺。

"把酒桶滚出来！"德拉克洛瓦突然吼道，"用朗姆酒灭火！"这个偶然的发现拯救了半个营地——酒精挥发带走了白磷燃烧所需的热量。士兵们疯狂地把所有能找到的酒类倒在工事上，整个海滩很快弥漫着令人眩晕的酒香，混合着烤肉的气味，构成了一种地狱般的鸡尾酒气息。

夜幕降临时，勒布朗的小队只回来了五人。但他们带回了更重要的情报——英军正在海底铺设第二道电缆，而且是鲜红色的特殊型号。"那不是通讯用的，"唯一幸存的技术兵喘着气说，"我在剑桥读书时见过类似设计...那是引信！"

莫尔捷立刻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他命令将最后的预备队——六辆实验性的"铁刺猬"装甲车推上前线。这些丑陋的钢铁怪物装着蒸汽驱动的旋转刺钉，本是用来突破城墙的攻城器。现在，它们被改装成了移动堡垒，车顶的观察塔是用教堂彩窗玻璃拼接的，能有效阻隔热辐射。

凌晨三点，红色电缆的另一端引爆了埋在浅滩的炸药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将十几艘登陆艇抛向空中。但英军没料到"铁刺猬"的稳定性——这些钢铁刺球只是摇晃了几下，就继续向前滚动。旋转的尖刺绞碎了几名试图靠近爆破的英军工兵，履带碾过沙滩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法军终于建立了纵深两百码的滩头阵地。莫尔捷拖着受伤的左腿巡视防线时，发现沙地里埋着半块怀表。当他擦去血污，表盖弹开的瞬间，一组精巧的齿轮装置开始运转，表盘下方缓缓升起一张微缩海图——正是英军在怀特岛的防御布置。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致C.M.——愿上帝宽恕我们。1805.10.21"（特拉法加海战日期）

海平线上，新一批英国战舰的轮廓正在浮现。这次领航的是一艘造型怪异的双体船，船艏装着巨大的铜制钻头。莫尔捷把怀表塞进沾血的上衣口袋，突然很想知道拿破仑此刻在做什么。就在同一时刻，布洛涅要塞里的皇帝正从噩梦中惊醒，他的佩剑自行出鞘三寸，剑尖指着西北方向——正对着沃辛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