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港的二月寒风如刀,将法兰西帝国旗帜撕扯得猎猎作响。拿破仑站在"海洋号"战列舰的舰桥上,灰蓝色军大衣的下摆被海风吹得翻飞不止。他眯起眼睛望向码头,弟弟路易·波拿巴正被一群参谋官簇拥着走来,那副金丝眼镜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
"陛下。"路易登上舰桥,右手抚胸行礼,左手却紧紧攥着一卷羊皮纸,"这是北海最新的潮汐图,我昨晚刚完成校对。"
拿破仑接过图纸,指尖触到羊皮纸上未干的墨迹。他注意到弟弟的指节冻得发红,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绘图用的炭粉。"你该多睡会儿。"皇帝将图纸递给身后的贝尔蒂埃,"丹麦人不会因为几张海图就投降。"
一阵刺耳的笑声从舷梯处传来。弗雷德里克·冯·霍亨索伦——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公国的傀儡大公——正晃着他那肥胖的身躯爬上甲板。"我们的绘图员又熬夜了?"他拍打着路易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年轻人踉跄了一下,"要我说,直接碾过去就是了!丹麦那些破船,连我祖母的洗衣盆都不如!"
舰桥上的军官们发出附和的笑声。路易扶正被撞歪的眼镜,声音轻却清晰:"根据线报,丹麦人把火炮都换成了英国造的32磅舰炮,而且——"
"而且什么?"弗雷德里克一把夺过路易手中的航海日记,随手翻了几页,"天啊!这上面全是些潮汐角度的废话!"他将本子扔向海面,纸张在风中如白鸽般四散。
拿破仑的佩剑突然出鞘三寸,寒光闪过所有人的眼睛。"捡回来。"皇帝的声音比北海的冰水更冷。
当弗雷德里克涨红着脸将湿透的日记本递还时,拿破仑转向弟弟:"今晚来我舱室,带上你的'废话'。"他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入夜后的军官餐厅觥筹交错。路易悄悄离席,抱着他的工具包溜进下层船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三个满脸风霜的丹麦老水手正等着他。
"汉森先生,"路易用生硬的丹麦语问候,"您说的那个暗礁......"
老水手在桌上摊开一张泛黄的海图,指甲在某处划出痕迹:"这里,纳尔维克峡湾入口,退潮时会露出像鲨鱼牙齿般的礁石。"他压低声音,"但满月后第三天的涨潮,能淹过礁顶三英尺——刚好够大战舰的龙骨通过。"
路易的羽毛笔在航海日记上飞速记录,突然笔尖一顿。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审视那些看似随意的潮汐符号——如果倒转90度看,分明是挪威海岸线的轮廓图。
子夜时分,皇帝舱室里的谈话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贝尔蒂埃慌张地进来:"陛下,弗雷德里克大公带着卫兵搜查了路易殿下的舱室!他们说......"
拿破仑猛地起身,佩剑撞翻了桌上的葡萄酒。鲜红的酒液浸透了路易刚绘制的海图,在羊皮纸上晕开如血般的痕迹。
当皇帝踹开底舱木门时,弗雷德里克正举着火把逼近三个丹麦老人。"间谍!"他咆哮着,"把这些老家伙吊上桅杆!"
路易张开双臂挡在水手们前面,眼镜片后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烁:"他们是我的客人!"
"客人?"弗雷德里克狞笑着抽出佩刀,"通敌叛国的罪证确凿!"刀尖划破路易的制服前襟,一本小册子掉落在地——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英国舰队的调动情报。
火把的阴影在舱壁上疯狂跳动。拿破仑弯腰拾起册子,突然反手一记耳光将弗雷德里克抽倒在咸鱼桶上。"传令,"皇帝的声音让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明日拂晓出击。路易·波拿巴担任前锋舰队导航官。"
当人群散去,路易独自跪在潮湿的甲板上收集散落的图纸。月光穿透舷窗,照在他拼凑起的航海日记上——那些被酒液染红的海域,恰好连成一条直指哥本哈根的箭头。
远处传来弗雷德里克摔碎酒瓶的咒骂声,而拿破仑站在舰桥阴影里,指腹摩挲着弟弟日记本扉页上那行小字:"愿为法兰西的荣耀,葬于北海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