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宫门的那一刻，我的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贵妃的安排天衣无缝——以相府嫡女的身份，我被安排在第一批入宫侍疾的命妇之列。同行的几位夫人神色肃穆，丝毫不知我袖中藏着严浩翔给的宫禁地图。
"诸位夫人请在此稍候。"领路的宫女福了福身，"太医正在为陛下施针。"
我们被安排在偏殿等候。透过雕花窗棂，我看见御书房就在对面，门口站着四名带刀侍卫。按照计划，贵妃会制造机会让我单独行动。
"林妹妹。"苏贵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日一袭素白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眼下有明显的青黑。"随本宫去给陛下煎药。"
我低头跟上，心跳如擂鼓。穿过曲折的回廊，贵妃突然拐入一条僻静小径。
"前面第三个窗棂有机关。"她声音极低，"按右下角的雕花，窗栓自开。御书房东北角书架后有个暗格，遗诏应该在那里。半柱香内必须回来。"
我点头，趁四下无人，迅速按她所说找到那扇窗。雕花应手而落，窗栓悄无声息地滑开。
御书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我蹑手蹑脚来到东北角书架前，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发现第三层有一本《春秋繁露》显得格外陈旧。轻轻一抽，整排书架竟无声转动，露出后方暗格。
暗格中堆满卷轴，我匆忙翻找，突然一个褪色的黄绢卷轴落入眼帘——"隆安二十五年诏"。
展开一看，我呼吸几乎停滞。这是一份平反诏书，明确提及镇北侯萧凛冤案，但关键处被人用墨涂抹。更令人震惊的是，诏书末尾盖有两枚不同的玉玺——一枚是先帝常用的"受命于天"，另一枚却是极少出现的"天子信玺"。
正当我用指尖轻触那枚特殊印玺时，身后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我浑身一僵，还未来得及转身，一只冰冷的手从屏风后伸出，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林夫人好大的胆子。"一个阴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私闯御书房，可是死罪。"
我强自镇定，缓缓转身。面前是一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冷光。我认得他——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皇帝最信任的心腹。
"冯公公。"我福了福身，故意提高声音，"贵妃娘娘命我来取陛下常读的《心经》，说是要诵经祈福。"
冯保冷笑："娘娘要《心经》，怎会来翻先帝遗诏？"他一把夺过我手中诏书，"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冯保！"贵妃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本宫让你准备的热水呢？"
冯保脸色一变，迅速将诏书塞回暗格，拽着我出了御书房。贵妃站在廊下，面若冰霜。
"娘娘，老奴正要去..."
"本宫让你准备的热水呢？"贵妃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威仪十足，"陛下等着用呢。"
冯保额头渗出冷汗："老奴这就去..."
"林妹妹。"贵妃转向我，"《心经》找到了吗？"
我摇头："未曾。"
"罢了，随本宫去佛堂取另一本。"贵妃伸手拉我，却在冯保看不见的角度，用指甲在我掌心轻划——那是个"逃"字。
刚转过回廊，贵妃立刻松开我的手："快走！冯保已起疑，本宫拖不住他多久。"
"可是遗诏..."
"本宫会想办法。"贵妃推我，"从西华门出宫，有人接应。"
我提起裙摆疾走，刚绕过假山，忽听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回头一看，冯保带着两名小太监追来！
"抓住她！私闯御书房窃取机密！"
我顾不得仪态，拔腿就跑。宫道曲折，我七拐八绕，竟迷失了方向。眼看追兵越来越近，突然一只手从侧边月洞门伸出，将我拽了进去。
"别出声。"是个小宫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贵妃娘娘让奴婢接应夫人。"
她引我穿过几重偏僻院落，最后来到一处荒废的佛堂。佛堂供桌下竟有暗道！
"从这里直通西华门外。"小宫女递给我一盏小灯笼，"走到头有人接应。"
暗道阴冷潮湿，我提着灯笼疾行，心中思绪万千。那份遗诏上的两枚玉玺意味着什么？为何先帝要用两枚不同的印玺？皇帝与严浩翔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暗道尽头是一扇小木门。推开后，刺目的阳光让我一时睁不开眼。
"夫人！"是春桃的声音。
我这才看清身处一座僻静院落，春桃和两名侍卫打扮的男子正焦急等待。
"快回府！"春桃扶我上马车，"冯保已派人封锁各宫门搜查！"
马车刚驶出巷子，忽听街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掀帘一看，竟是巡城御史带着兵丁挨家搜查！
"不行，回不了府了。"我当机立断，"去锦绣庄！"
锦绣庄后院，苏掌柜见我狼狈而来，立刻命人紧闭门户。
"夫人可有所获？"
我摇头："只知遗诏上有两枚玉玺，关键处被涂抹。"
苏掌柜面色大变："两枚玉玺？"他踉跄后退，"果然...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老者欲言又止，最终摇头："老朽不敢妄言，等少主来了..."
夜幕降临时，严浩翔竟真的来了。他一身夜行衣，面色凝重，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将我紧紧抱住。
"你没事...太好了..."他的声音在颤抖，"听说宫中出事，我..."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将军，此刻抱着我的手臂竟在微微发抖。
"我没事。"我轻抚他的背，"但遗诏..."
严浩翔松开我，转向苏掌柜："情况如何？"
"夫人看到了两枚玉玺。"苏掌柜低声道，"少主，那传言恐怕..."
严浩翔脸色一沉："说下去。"
"先帝晚年曾秘密立储，用'天子信玺'下诏。"苏掌柜声音发颤，"但后来...传位给了当今圣上。"
严浩翔如遭雷击："所以那份遗诏..."
"很可能是先帝为镇北侯平反的同时，秘密立储的诏书。"苏掌柜突然跪下，"少主，老臣一直怀疑...您与当今圣上..."
"荒唐！"严浩翔厉声打断，"我怎会与那昏君..."
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众人警觉，侍卫立刻拔刀戒备。
"是我！"竟是贵妃身边那个小宫女的声音，"娘娘让奴婢传话，皇帝醒了，一直在喊'双生子'！冯保已带人去查皇室玉牒！"
严浩翔脸色瞬间惨白："玉牒..."
苏掌柜突然老泪纵横："天意啊...少主，您还不明白吗？当年镇北侯夫人与先后同日生产，侯爷抱回一个男婴说是亲生..."
我脑中轰然作响。所以严浩翔可能是...先帝之子？与皇帝是...孪生兄弟？
严浩翔踉跄后退，撞翻了茶桌："不可能...若真如此，父亲...镇北侯为何..."
"为了保护您啊！"苏掌柜叩首，"当年先后产下双生子，但钦天监称'双龙出世，国将大乱'，先帝不得已将次子交给镇北侯抚养..."
严浩翔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掌心冰凉。
"渝玥..."他声音嘶哑，"若这是真的...我..."
"无论如何，你是你。"我坚定地说，"是严浩翔，是萧翊，是我的夫君。"
他眼中情绪翻涌，终是将我紧紧搂住。
当夜，我们藏身于锦绣庄密室。严浩翔彻夜不眠，反复查看苏掌柜提供的一些旧文书。我陪在他身边，看着烛光下他紧绷的侧脸，心疼不已。
"歇会儿吧。"我轻声道。
他摇头："若我真是...先帝之子..."他苦笑，"那这场复仇就成了兄弟阋墙..."
"严浩翔。"我捧起他的脸，"无论血脉如何，镇北侯府的血案是事实，那些枉死的冤魂需要昭雪。"
他凝视我许久，突然将我拉入怀中，声音哽咽："前世...得知你难产而死的消息时，我差点拔剑自刎..."
我心头剧震。前世那个冷漠的将军，竟曾为我...
"那时我刚从北境归来，满身是血冲进府里，却只看到一口棺材..."他抱得我更紧，"这一世，我发誓绝不会再失去你。"
烛光下，我们相拥而眠。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我敞开心扉，讲述那些前世的遗憾与痛苦。在这个狭小的密室中，在命运的巨大漩涡里，我们找到了彼此最真实的依靠。
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们。
"少主！"是副将的声音，"北境军已至城外三十里，但突然停驻不前！更奇怪的是...城上守军有人喊'太子殿下'！"
严浩翔猛地起身："什么？"
"探子来报，领军的是个戴青铜面具的将军，但当他摘下面具时，城墙上有人认出了他..."
我与严浩翔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兄长他..."我声音发颤，"会不会是..."
严浩翔迅速披上外袍："我去看看。"
"我一起！"
他本想拒绝，但看到我坚定的眼神，终是点头："换身男装，我们走小路。"
城墙下已聚集了不少百姓，都在议论纷纷。我们混在人群中，听到周围人窃窃私语。
"听说是前太子回来了..."
"不是说二十年前就夭折了吗？"
"那面具将军长得跟先帝年轻时一模一样..."
严浩翔的手紧紧攥着剑柄，指节发白。我悄悄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颤抖。
突然，城墙上传来一阵骚动。我们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城楼——青铜面具已摘，那张脸...
我倒吸一口冷气。那张脸与严浩翔有七分相似，只是轮廓更为刚毅，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
"是兄长..."我喃喃道，"但又不完全是..."
严浩翔呼吸急促："是他...又不只是他..."
城墙上的"将军"突然抬手，城下顿时鸦雀无声。
"大梁的将士们！"他的声音洪亮如钟，"二十年前，先帝遗诏被篡，忠良遭戮，今日我萧焕归来，只为讨一个公道！"
萧焕？我兄长怎会姓萧？
严浩翔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是你兄长...或者说，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
"当年镇北侯抱回的男婴..."严浩翔声音发颤，"可能是双生子..."
城墙上的"萧焕"继续道："我手中握有先帝遗诏，为镇北侯府平反！更有'天子信玺'为证！尔等还要为篡位者卖命吗？"
守军中一阵骚动，突然有人高喊："真的是太子殿下！我见过先帝年轻时的画像！"
严浩翔脸色变幻莫测，突然拉着我迅速离开人群。
"我们去哪？"
"找真相。"他声音坚定，"若萧焕真是...我兄弟，那么你兄长又在何处？"
刚回到锦绣庄，苏掌柜就急匆匆迎上来："少主！贵妃娘娘密信！"
严浩翔展开信笺，面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我问。
"皇帝...我的...兄长，"他艰难地说出这个词，"要见我们。"
"我们？"
"点名要见你和我。"严浩翔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说是有...家族秘事相告。"
我心头一紧。这场扑朔迷离的身世之谜，终于要揭晓了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