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上的字条在我手中微微发颤。"严非真姓,苏非外人"——这八个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记忆深处的某个匣子。
我翻身下床,顾不得披外衣,赤脚奔向严浩翔的书房。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摸索着打开那个暗格,里面的锦盒仍在,但最深处似乎还有什么。
手指触到一块活动的木板,轻轻一推,露出一个更隐蔽的夹层。里面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用金粉写着"严氏族谱",但那"严"字明显是后来描上去的,底下似乎还藏着另一个字。
我从发间拔下一支银簪,小心刮去金粉。随着粉末簌簌落下,一个"萧"字逐渐显现。
萧?前朝皇姓?
我急忙翻开族谱,第一页记载着"萧凛,前朝镇北侯,配苏氏..."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但隐约可辨"婉容"二字。
苏婉容?这不是当今贵妃的闺名吗?
族谱后面几页大多被血迹浸透,唯有最后一页清晰记载:"隆安二十五年冬,镇北侯府遭难,独子萧翊为家将所救,改姓严..."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严浩翔竟是前朝镇北侯之子,本名萧翊?而贵妃苏氏...是他母亲的族人?
"速烧。"字条上这样写道。
我犹豫片刻,还是将族谱藏入袖中。若这是严浩翔的身世证明,烧了它,他可能永远无法认祖归宗。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换上一身素净衣裙,将令牌藏好,只带了春桃一人前往城西锦绣庄。
锦绣庄门面不大,却是京城有名的绸缎铺子。进门便见一位白发老者在柜台后打算盘,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客人想要什么料子?"
我亮出令牌:"苏掌柜在吗?"
老者手指一顿,缓缓抬头。看清令牌后,他浑浊的眼中突然迸发出惊人的光彩,踉跄着从柜台后走出,竟扑通跪在我面前。
"老臣...参见..."
"掌柜请起。"我连忙扶住他,"人多眼杂。"
老者颤抖着起身,示意我随他进入内室。内室陈设简朴,唯有一幅画像挂在正中——画中是一位与严浩翔极为相似的将军,身侧站着一位容貌秀丽的妇人,怀中抱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孩。
"这是..."
"前朝镇北侯萧凛与夫人苏氏。"老者声音哽咽,"怀中幼子便是...如今的严将军。"
我心头一震。画中妇人眉眼间确有几分贵妃的影子。
"姑娘手中令牌,是少主给你的?"老者急切地问。
我点头:"他去了北境,让我有事来找您。"
老者长叹一声:"老朽苏怀瑾,乃前朝礼部侍郎,也是苏贵妃的叔父。"他示意我坐下,"少主可曾告诉你他的身世?"
"不曾。"我摇头,"但我发现了这个。"
我取出族谱,老者一见便老泪纵横:"天可怜见...这族谱竟还在..."
"严将军与贵妃娘娘..."
"婉儿是少主的表姐。"老者抹泪,"当年镇北侯府遭难,她因在宫中为女官而幸免。这些年在皇帝身边,只为保全少主性命。"
我如遭雷击。所以贵妃并非与严浩翔有私情,而是...姐弟之情?那前世她为何...
"姑娘有所不知。"老者似看出我的疑惑,"皇帝一直怀疑少主身份,赐婚于你,实则是想借相府监视少主。婉儿不得不假装与少主有私,以转移皇帝的注意。"
我脑中轰然作响。前世严浩翔对我的冷漠,他与贵妃刻意的亲近,甚至我听到的那些对话...全是做戏给皇帝看?
"昨日北境传来消息。"老者压低声音,"少主并非真的去了北境,而是暗中折返京城。皇帝病重,恐有变故。"
"病重?"我愕然,"昨日在金銮殿上还..."
"中毒。"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下毒之人留下了你兄长的私印。"
"我兄长?"我猛地站起,"他不是战死了吗?"
老者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林姑娘,你可曾亲眼见到令兄的尸首?"
我怔住了。确实,兄长"战死"的消息是由朝廷通报,尸首据说已面目全非...
"北境军中那位'鬼面将军',手持镇北侯家传宝剑,你可知道是谁?"
我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桌子才没跌倒。兄长...还活着?
"老朽言尽于此。"老者递给我一封信,"今夜子时,打开这封信。现在速回府中,近日不要出门。"
回到将军府,我整个人仍处在巨大的震惊中。若兄长真的活着,还与严浩翔有联系...那这一切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刚踏入院子,春桃急匆匆跑来:"小姐!贵妃娘娘来了,说要见您!"
我心头一紧。贵妃此时来访,意欲何为?
前厅内,苏贵妃一袭素衣,未施粉黛,与平日雍容华贵的形象判若两人。见我进来,她竟起身相迎。
"林妹妹。"她声音轻柔,"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我警惕地行礼:"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
苏贵妃示意左右退下,待厅内只剩我们二人,她突然红了眼眶:"翊儿...浩翔他可好?"
这一声"翊儿"让我确信了老者的话。我小心回应:"将军奉旨前往北境,一切安好。"
苏贵妃苦笑:"傻孩子,在本宫面前就不必遮掩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他给你的。"
我接过信,上面是严浩翔的字迹:"今夜子时,密室相见。"
"娘娘..."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唤我表姐吧。"她轻叹,"这些年...委屈你了。"
"表姐为何要..."
"假装与翊儿有私?"她苦笑,"皇帝生性多疑,若我不主动引起他猜忌,他迟早会查出翊儿的身世。只有让他以为我们...他才会放松对翊儿的警惕。"
我心头一酸。前世我至死都误会了他们...
"皇帝中毒一事..."
苏贵妃脸色骤变:"你已知晓?"她紧张地抓住我的手,"此事万万不可声张!下毒之人留下你兄长的印信,分明是要嫁祸于林家!"
"我兄长他真的..."
"活着。"苏贵妃压低声音,"他与翊儿自幼相识,当年'战死'实则是翊儿安排的假象,为的是让他暗中联络前朝旧部。"
我鼻尖一酸,几乎落泪。兄长...还活着!
"今夜子时,翊儿会告诉你一切。"苏贵妃起身,"本宫不宜久留,你好生保重。"
送走贵妃,我立刻前往严浩翔所说的密室——这是婚后他唯一没让我去过的地方,位于书房地下的一个隐蔽空间。
密室不大,却摆满了兵器和地图。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北境地形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桌案上的一把剑——剑鞘古朴,剑柄上刻着"镇北"二字。
这就是镇北侯的家传宝剑?兄长手持的便是它?
等待子时的过程格外漫长。我翻来覆去查看那本族谱,忽然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极小的字:"隆安二十五年腊月,苏氏婉容入宫为妃,以全族人性命换翊儿一线生机。"
我胸口发闷。原来贵妃入宫,竟是为了保护严浩翔?
子时将至,我按动机关打开密室。刚踏入黑暗,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拥入怀中。熟悉的冷松香袭来,我立刻知道是谁。
"渝玥..."严浩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疲惫与释然,"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我抬头,在微弱的烛光下,他的轮廓比往日更加锋利,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许久未好好休息了。
"你...不是去了北境?"
"只是幌子。"他拉着我坐下,"皇帝中毒,朝局将变,我必须回来保护你。"
"毒是你下的?"
严浩翔摇头:"是你兄长。"
我心头一跳:"他...真的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是北境军的实际统帅。"严浩翔眼中闪过一丝敬佩,"这些年他化名'鬼面',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
"为何要毒害皇帝?"
严浩翔沉默片刻:"不是毒杀,是试探。"他取出一张药方,"这是皇帝平日服用的补药,你兄长只是加大了其中一味药的剂量,让他暂时昏迷。"
我接过药方,上面果然盖着兄长的私印。
"他想逼皇帝露出破绽。"严浩翔解释,"这些年我们查到,当年镇北侯府惨案,幕后主使就是当今皇帝。"
我心头一震:"那...你打算..."
"复仇?"严浩翔苦笑,"若只我一人,早拼个鱼死网破。但现在..."他伸手轻抚我的脸,"我有你。"
烛光下,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与前世那个冷漠将军判若两人。
"贵妃娘娘..."
"表姐为我付出太多。"严浩翔声音低沉,"她明知皇帝对她只有利用,仍义无反顾入宫,只为保全我性命。"
我终于理解了前世所有的误会。严浩翔的冷漠,贵妃的刻意接近,甚至那些看似绝情的话语...全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
"现在怎么办?"我轻声问。
"皇帝昏迷期间,朝政由宰相和你父亲共同主持。"严浩翔取出一封信,"你兄长已率军逼近京城,若皇帝醒来后有所动作..."
"会开战?"
严浩翔点头:"不可避免。"
我心头沉重。一边是夫君的血海深仇,一边是可能生灵涂炭的战争...
"渝玥。"严浩翔突然单膝跪地,执起我的手,"前世我负你良多,这一世本不该再拖你入险境。但..."他声音微颤,"我需要你的帮助。"
烛光下,他的眉眼如画,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恳切。那个曾经让我心碎的少年将军,此刻正将他的脆弱与信任全数托付于我。
"你说。"
"明日你入宫侍疾。"
"什么?"
"皇帝昏迷不醒,贵妃提议召大臣之妻轮流侍奉。"严浩翔解释,"你趁机查探御书房,找一份先帝遗诏。"
"遗诏?"
"传闻先帝临终前曾留下诏书,为镇北侯府平反。"严浩翔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若找到它,或许能避免一场战争。"
我看着他疲惫却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这一世与前世最大的不同——前世他独自背负一切,这一世,他学会了依靠我。
"好。"我郑重点头,"我去。"
严浩翔如释重负,将我拥入怀中。他的心跳声透过衣袍传来,稳健而有力。在这个隐蔽的密室中,在王朝即将倾覆的风暴前夕,我们相拥而誓,共同面对未知的明天。
——————————————
tips:萧翊的“翊”通展逸文的“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