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了已故富豪妻子的记忆移植手术。
“你会爱上我的,”他抚过我颈间项链,“毕竟你现在拥有她的全部。”
我逐渐在记忆中沉沦,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直到那天,我无意闯入他锁着的书房暗室。
墙上挂满了一个陌生女孩的画像——那是我二十岁时的模样。
拍卖会上,他当众宣布:“她偷走了亡妻的记忆。”
闪光灯疯狂闪烁时,他俯在我耳边轻笑:
“现在,该把偷走的东西还给我了。”
“你错了,”我举起项链里暗藏的照片,“我偷走的,是我自己的记忆。”
---
无影灯。冰冷,无情,白得能灼伤视网膜。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塑料膜,紧紧裹住我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化学的窒息感。金属器械在托盘里碰撞,发出清脆、遥远又令人牙酸的叮当声,每一次都精准地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三、二、一……”
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倒计时,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我徒劳地试图抓住点什么,任何一点能证明“我”还存在的东西。但意识像一捧流沙,正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吸力疯狂地抽离。
“记忆融合开始。”
一股洪流。不,是海啸。汹涌,狂暴,带着不属于我的温度、气息、重量,瞬间将我残存的那点可怜的自我意识彻底淹没。无数破碎的影像、尖锐的声音、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以及……深刻入骨的悲恸,蛮横地冲撞进来,在我的大脑里横冲直撞。
我看见一双含笑的眼睛,在阳光下眯起,琥珀色的虹膜里跳动着金色的光点。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呢喃,滚烫的呼吸拂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晚晚……”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抚过琴键,流淌出肖邦的夜曲片段…… 紧接着,是剧烈的颠簸,刺耳的、撕裂金属的尖啸,玻璃粉碎的爆响,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倾倒,最后被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冰冷黑暗吞噬……
“呃啊——!”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挤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身体在手术台上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又被束缚带死死勒住。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手术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林小姐,放松。融合反应是正常的。” 那个模糊的声音似乎靠近了一些,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安抚。正常的?这仿佛被生生撕裂灵魂、又被强行塞入另一个灵魂碎片的酷刑,叫正常?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涌上来,我猛地侧过头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沉重的眼皮被强行撑开一条缝隙。光线刺得眼睛生疼。视野里一片朦胧晃动的光斑,隐约勾勒出一个男人高大的轮廓,站在手术台边,像一尊沉默的、没有温度的雕像。光线勾勒出他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紧绷。他似乎正专注地看着我,又似乎穿透了我,看着别的什么。
“沈……先生?”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俯下身。阴影投下来,笼罩住我。一股清冽、昂贵又疏离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取代了刺鼻的消毒水,强势地钻入我的鼻腔。这味道……陌生,却又在记忆洪流的某个角落,诡异地激起一丝涟漪——是刚才海啸碎片里的气味!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落在我的颈侧。指腹的触感有些粗糙,缓慢地向下滑动,最终停留在锁骨之间,一个冰冷的、坚硬的凸起上。那是一条项链,坠子是一枚小巧的、温润的玉锁,此刻正紧贴着我的皮肤,汲取着我的体温。
他的指尖在那枚小小的玉锁上,极其轻柔地摩挲着,动作近乎一种病态的迷恋。
“你会爱上我的,林晚。” 他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催眠般的穿透力,直接钻进我混乱不堪的脑海深处,“毕竟……你现在拥有她的全部。”
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冰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玉锁紧贴着皮肤,像一块永远捂不热的冰。沈聿白的话,如同一个冰冷又诡异的诅咒,沉甸甸地压在我混乱的心口。
“云栖苑”——沈聿白给我的牢笼,一座矗立在半山、被精心修剪的绿意和森严安保隔绝开来的巨大陵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恒定的、昂贵的香氛,混合着花园里永不凋谢的玫瑰气息。巨大落地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法式庭院,喷泉昼夜不息,水流声空洞地回响,衬得偌大的空间愈发死寂。
我是谁?林晚?那个为了巨额报酬签下灵魂契约的贫寒孤女?还是……苏晚?那个葬身于冰冷车祸、生命永远定格在二十六岁,却把记忆强行塞进我躯壳里的女人?
界限在日复一日的侵蚀中变得模糊不清。
清晨,我习惯性地走向厨房。手指却自有主张地掠过那罐我过去视若生命的顶级蓝山咖啡豆,精准地拿起旁边那个绘着青花的瓷罐——那是苏晚最爱的明前龙井。滚水注入白瓷盖碗,氤氲的茶香腾起,带着春天山野的清气。我怔怔地看着自己行云流水般完成温杯、洗茶、冲泡的动作,每一个手势都优雅娴熟,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韵律感。这双手……什么时候学会的?
镜子里的人,眉眼依旧是我熟悉的轮廓,可眼神深处,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陌生的、沉静的哀愁。那是我吗?还是苏晚透过这双眼睛,在无声地凝视着这个囚禁了她记忆的躯壳?我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冰凉的镜面,试图抓住那个正在一点点消散的“林晚”。
沈聿白无处不在,又若即若离。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驯兽师,用精准的“奖励”操控着我这头混乱的困兽。
有时晚餐时,他会忽然凝视着我切牛排的手势,目光幽深,然后看似随意地提起:“晚晚以前,左手持叉的角度总是更优雅些。” 我的心脏会猛地一缩,下一次拿起刀叉时,左手便不由自主地调整到那个被“记忆”认可的角度。
一次晚餐后,他递给我一个扁平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华美的祖母绿项链,宝石在灯光下流淌着深邃的绿光,沉重得几乎能压断颈骨。他亲手为我戴上,冰凉的宝石贴着皮肤。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很适合你,”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牢牢锁住我的眼睛,仿佛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佩戴它的人,“就像为她量身定做。”
最致命的武器是“回忆”。某个雨夜,窗外雨声淅沥。我蜷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看一本无聊的时装杂志。沈聿白无声地走过来,挨着我坐下。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包围。他拿起遥控器,没有开灯,却打开了墙上的投影。幕布亮起,一段模糊的家庭录像开始播放:阳光灿烂的花园里,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在秋千上欢笑,长发飞扬,眉眼间是纯粹的、无忧无虑的快乐——那是苏晚。拍摄镜头晃动了一下,画面边缘,一只属于年轻沈聿白的手伸过去,轻轻推了一下秋千。女孩的笑声清脆地穿透时光,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看,她多开心。” 沈聿白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近在咫尺,带着一种刻骨的怀念和温柔。那温柔像淬了毒的蜜糖,丝丝缕缕地渗入我的四肢百骸。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抽痛,一股巨大的悲伤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我的神智。眼泪汹涌而出,完全不受控制。那不是我的悲伤!是苏晚的!是深埋在她记忆碎片里、被这画面唤醒的洪流!
我猛地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沈聿白的手臂就在这时环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颤抖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他的胸膛宽厚,心跳沉稳,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这个拥抱,温暖得如同唯一的浮木,却又冰冷得如同最深的海沟。
“别哭,晚晚。” 他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叹息般轻柔,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着我已经混乱不堪的神经,“我在。我一直都在。”
晚晚……他在叫谁?
是我?还是她?
混乱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属于苏晚的蚀骨悲伤和属于林晚的绝望恐惧在身体里疯狂撕扯。我像个溺水的人,明知那浮木通往更深的黑暗,却只能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在他提供的这一点点虚假的温暖和笃定中,汲取着短暂喘息的氧气。那枚贴在我胸口的玉锁,冰凉坚硬,硌得生疼,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沉沦与迷失。
我成了苏晚精致的影子,穿着她尺码的昂贵衣裙,用着她偏好的香水,指尖拂过她弹过的斯坦威钢琴光滑的黑键。沈聿白投来的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审视,仿佛在丈量我与那个完美幻影的距离。那目光是鞭子,抽打着我扭曲的步伐,让我在模仿的路上越陷越深。
云栖苑的东翼,是沈聿白的绝对领域。一扇厚重的、通体由深色胡桃木制成的门,永远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锁。他从不靠近,也严禁任何人靠近。那扇门,像一个沉默的禁忌,矗立在华丽生活的边缘,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冷意。
好奇心,像藤蔓,在日复一日的压抑和扮演中悄然滋生,缠绕勒紧。某个下午,沈聿白去了城外的公司总部。整座大宅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呼吸声和窗外单调的鸟鸣。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如镜的深色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斜斜的光柱,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我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那扇胡桃木门前。黄铜锁冷冰冰地悬挂着。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轻轻拂过门上细腻的木纹。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几乎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在梳妆台最底层的首饰盒夹层里,翻出了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黄铜钥匙——那是很久以前,我在清理苏晚旧物时,在一本无人问津的诗集硬壳封底夹层里发现的,当时只觉得造型特别,便偷偷留了下来。
钥匙插进锁孔,严丝合缝。轻轻一拧,“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惊雷。锁开了。
沉重的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干燥颜料和……尘埃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窗,光线昏暗。我摸索着在门边的墙壁上找到了开关。
“啪。”
惨白的光管瞬间亮起,刺得我眯起了眼。
眼前的一切,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这根本不是什么书房。这是一个巨大的、被精心隐藏起来的画室。四面墙壁,从地板到天花板,密密麻麻挂满了油画、素描、水彩……每一幅,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孩!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坐在大学图书馆落满阳光的旧书堆里,微微蹙眉,神情专注;她赤着脚,在夏日傍晚金红色的沙滩上奔跑,长发被海风吹起,笑容肆意张扬;她抱着膝盖,蜷缩在狭窄宿舍的单人床上,对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发呆,侧脸线条带着一种脆弱的倔强……
一张张,一幅幅。
青涩的,飞扬的,安静的,倔强的……无数个瞬间被凝固在画布上。
画中的主角,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挺翘的鼻尖,微微抿起的、带着天然笑意的唇角,还有左眼角下方那颗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褐色泪痣……
那是我!
是二十岁的林晚!
是我在廉价出租屋里熬夜做设计稿、在快餐店打工到深夜、在拥挤的地铁里疲惫不堪的那个林晚!
巨大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我,眼前发黑,踉跄着向后跌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料。
为什么?沈聿白的密室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我二十岁时的画像?画得如此精细,如此……深情?每一笔,每一抹色彩,都像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凝视。他什么时候认识我的?他怎么可能认识那个时候卑微如尘埃的我?
苏晚……苏晚那张被媒体反复播放的、优雅高贵的脸孔,此刻在脑海里疯狂闪烁,与画中那个穿着旧裙子、在沙滩上奔跑的女孩重叠、对比。一个可怕的、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猛地钻入脑海,带来刺骨的寒意。
难道……苏晚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谎言?一场覆盖在“林晚”之上的、精心设计的画皮?
我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冲出那个令人窒息的画室,反手将沉重的木门带上,咔哒一声重新落锁。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那些画像中年轻鲜活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死死地盯着我,无声地拷问着。
“沈先生回来了。”管家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平静无波。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站稳。脸上努力维持着属于“苏晚”的平静面具,但心底深处,那个属于“林晚”的灵魂,正从一片混沌的泥沼中,带着满身的伤痕和冰冷的愤怒,一寸寸地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即将到来的风暴。
---
“寰宇慈善之夜”的拍卖大厅,是另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个令人眩晕的光点,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精心烹制的食物的混合气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训练有素的、模式化的微笑。我是沈聿白身边最完美的装饰品,穿着他指定的、价值连城的晚礼服,颈间戴着那条沉重的祖母绿项链,脸上挂着属于“沈太太”的、恰到好处的矜持微笑。
沈聿白的手一直虚虚地搭在我的后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掌控。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却只让我感到一阵阵的寒意。他的目光偶尔扫过我,深沉得如同古井,里面是我再也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
拍卖进行到了高潮。一件件稀世珍品被拍出天价,引来阵阵惊叹和掌声。司仪的声音带着一种煽动性的激昂:“接下来,是今晚最具传奇色彩的拍品——来自已故苏晚女士的私人珍藏,一组由顶尖实验室完成的‘记忆晶片’初始编码备份!这不仅仅是一份数据,更是苏晚女士生命体验的珍贵烙印!起拍价,一亿!”
整个大厅瞬间哗然!闪光灯如同疯狂的银色瀑布,瞬间将我吞没!无数道目光,惊愕的、贪婪的、猎奇的、鄙夷的,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在我的皮肤上。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僵硬地站在那里,感觉那件华美的礼服变成了勒紧的绳索,颈间的祖母绿项链沉重得几乎要将我的颈骨折断。
记忆晶片……备份……拍卖?!
他疯了!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我猛地侧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的男人。沈聿白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依旧是那副掌控全局的、冷漠而疏离的模样。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示意拍卖继续。
就在满场的喧嚣和闪光灯的疯狂闪烁达到顶峰的那一刻,沈聿白忽然侧过头,俯身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一丝残忍的、冰冷的笑意,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能听见:
“现在,该把偷走的东西还给我了。”
偷走的东西?还给他?
那一瞬间,画室里无数个“林晚”的眼睛在我眼前闪过。那冰冷的锁,那沉重的胡桃木门,那窒息般的尘埃气味……还有他此刻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审判和……报复!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密室,那些画像,他早已知道!他精心布置了这个陷阱,看着我一步步模仿苏晚,看着我沉沦在虚假的记忆里,看着我像个可笑的玩偶一样被他操控!他根本不是在寻找苏晚的替代品!他是在惩罚!惩罚我这个“偷走”了属于“他”的、属于二十岁林晚记忆的窃贼!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被愚弄的愤怒、被羞辱的痛楚、以及彻底看清真相的冰冷寒流,猛地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和伪装。身体里那个被压抑了太久的、属于“林晚”的硬核,在极致的屈辱和愤怒中轰然觉醒!
闪光灯还在疯狂闪烁,像一片片锋利的刀片切割着空气。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待着我的崩溃、失态,或者像苏晚一样被彻底抹去。
我没有哭。没有尖叫。甚至没有颤抖。
在沈聿白带着那丝冰冷残忍的笑意,准备直起身的刹那,我猛地抬起了手。不是捂脸,不是推开他,而是以一种近乎决绝的、玉石俱焚的姿态,狠狠攥住了胸前那枚冰凉的玉锁——这个苏晚的象征,这个沈聿白亲手为我戴上、作为“爱”的信物、实则是耻辱烙印的东西!
指尖用力,指甲抠进玉锁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在沈聿白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满场惊愕的抽气声中——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机括弹响。
玉锁精巧的锁片,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冰花,从中间弹开了!
里面没有玉髓,没有宝石。只有一张小小的、泛着岁月微黄的旧照片,被小心翼翼地折叠着,藏在那冰冷的玉石核心。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喧嚣,所有的闪光灯,所有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我急促而冰冷的心跳声,如同擂鼓,在空旷的意识里疯狂回响。
我伸出手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轻轻捏住了那张折叠的旧照片。每一个动作都像在慢放,清晰地映在沈聿白骤然变得惊愕、难以置信的眼底。我缓缓地,无比清晰地将照片展开,举高。
照片上,是两张年轻、笑得毫无阴霾的脸庞。
左边,穿着洗得发白T恤、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阳光大男孩,赫然是年轻了十几岁的沈聿白!褪去了如今的冷硬疏离,眉眼间满是飞扬跳脱的少年意气。他的手臂亲昵地搭在旁边女孩的肩膀上。
右边,那个被他紧紧搂住的女孩,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衫,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只有被阳光亲吻过的健康红晕。她对着镜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左眼角下那颗小小的褐色泪痣清晰可见。
那是二十岁的林晚。
是我。
照片的背景,是大学校园里那棵著名的、开满了粉色花朵的樱花树。花瓣如雨,落满了他们年轻的肩头。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拍卖大厅。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无数道目光,从惊愕的拍卖师,到呆滞的宾客,最终死死地钉在我高举的那张小小的、泛黄的照片上。时间被冻结了,只剩下照片里那对年轻恋人无忧无虑的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荒谬。
闪光灯停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更加贪婪的光芒,如同嗜血的银色蜂群,疯狂地扑向那张照片,扑向我,扑向沈聿白瞬间失血的脸。快门的咔嚓声汇成一片冰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狂潮。
我缓缓转过头,迎上沈聿白那双骤然失去所有温度、只剩下惊涛骇浪般震动的眼睛。他的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冷漠面具终于彻底碎裂,露出了底下从未示人的、巨大的惊愕和一丝……狼狈?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仿佛第一次看清那上面的人,又或者,是第一次看清眼前这个被他亲手打造成“苏晚”的女人。
我的声音在极致的寂静和喧嚣的闪光灯中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刺向他:
“沈先生,你错了。”
后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