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把午后的热风切成细碎的小块。戚念安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笔尖在物理练习册上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对面——简叙年正趴在桌子上写题，阳光顺着他微卷的发梢淌下来，在草稿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像只蜷着的猫。
自从庆功晚会那晚的告白后，两人之间的空气像被浸了蜜的棉花，蓬松又甜软。一起去图书馆成了每天的固定节目，他的物理笔记本和她的地理图册总是并排摆在靠窗的位置，中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偶尔翻书时，指尖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像两颗轻轻相撞的星。
“这道题的受力分析错了。”简叙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用笔尖在她的练习册上圈出个小小的三角形，墨色的痕迹像只振翅的蝶，“摩擦力方向反了。”
戚念安的脸颊有点发烫，像被午后的阳光晒过。她盯着那个三角形看了半晌，才发现自己把滑动摩擦力写成了静摩擦，红笔圈出的错误像面小小的旗子，醒目得让人不好意思。“知道了。”她低头改题时，听见对面传来翻书的轻响，是他惯用的手法——用指腹蹭过书页边缘，发出沙沙的声，像风吹过竹林。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响亮，把图书馆的寂静撕开道口子。戚念安抬头时，正看见简叙年伸手去够书架顶层的书，白衬衫的后颈绷出好看的线条，阳光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他够到那本厚厚的《物理竞赛题集》时，袖口滑了下来，露出手腕上那道浅褐色的疤痕，在灯光下像条安静的河。
“给。”他把书放在她面前，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片羽毛轻轻落下。“上次说的那道题在这里面。”
书页上还留着他做过的标记，红笔圈出的重点旁画着小小的示意图，有举着杠铃的小人，也有绕着圈的箭头，像本藏着童趣的画册。戚念安翻到他说的那一页时，发现空白处夹着片小小的栀子花，已经压得很干，白色的花瓣泛着淡淡的黄，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
“昨天路过花坛捡的。”他的耳尖有点红，低头假装翻书，“夹着能驱虫。”
戚念安把花瓣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夹进自己的地理图册里，正好放在去年那片银杏叶旁边。一白一黄两片叶子依偎着，像两个靠得很近的秘密。她想起庆功晚会那晚，他塞给她的那片银杏叶还躺在校服口袋里，叶片的纹路硌着掌心，像谁在轻轻说着话。
下午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窗格影子。简叙年的笔突然停了，目光落在她的地理图册上——那页正好印着等高线地形图，山谷和山脊被她用不同颜色的笔涂得花花绿绿，像幅幼稚的涂鸦。
“这里画错了。”他突然伸手过来，指尖点在图上的某个位置，“山脊线应该是凸向低处，你画反了。”他的指腹带着点干燥的粗糙感，蹭过纸面时留下浅浅的温度，像颗小石子投进戚念安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手肘撞到桌腿发出轻响。对面传来低低的笑声，简叙年已经收回了手，正低头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格外清晰，像在敲着轻快的鼓点。等他把草稿纸推过来时，戚念安看见上面画着座小小的山，山脊线用明黄的笔标出来，像条发光的小路，旁边还画了个举着地图的小人，眉眼像极了她。
“这样就不会记错了。”他的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左边的梨涡陷得像颗盛着糖的小窝。
图书馆的闭馆铃突然响起，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戚念安收拾书包时，发现自己的地理图册里多了张便签，上面用他特有的字迹写着“山谷像碗，山脊像刀”，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个调皮的标点。
两人并肩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像两株缠绕生长的植物。操场边的栀子花已经谢了，只剩下绿油油的叶子，被风摇得沙沙响，像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下周要月考了。”简叙年突然开口，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地理复习得怎么样？”
“还行，”戚念安的声音有点底气不足，“就是等高线还有点晕。”
“今晚回去画张图给你。”他转头看她时，夕阳正好落在他眼里，把那片浅褐色的瞳仁染成了琥珀色，“保证比图书馆那张好看。”
路过公告栏时，戚念安瞥见上面贴着的运动会照片。简叙年冲过终点线的瞬间被拍得格外清晰，红色的运动背心在人群里像团跳动的火焰，而她自己的照片被挤在角落，800米冲刺时的表情皱成了小包子，引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简叙年凑过来看了眼，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指尖带着洗发水的清香，“那时候你超厉害的。”
戚念安的脸颊瞬间热起来，像被夕阳烤过的玻璃。她想起冲过终点线时，他扶住她的样子，掌心的温度比奖杯还烫。原来有些瞬间，早就被悄悄记在了心里，像藏在书页里的花瓣，等着某个午后被重新翻开。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简叙年把张画好的等高线图塞进她手里。纸页边缘还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图上的山谷被画成了盛着水的碗，山脊则像把弯弯的刀，旁边用红笔写着“戚念安专属地形图”，末尾带着个小小的勾，像条翘着的尾巴。
戚念安把图纸小心翼翼地夹进地理图册，抬头时正好撞见他的目光。窗外的月光淌进来，在他眼里晃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教室里轻轻回荡，像被风翻动的书页，沙沙地响。
放学时，月亮已经升到了树梢。简叙年帮她拎着书包走在前面，白衬衫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里面口袋里露出的一角——是她送他的布包，装着那些攒了很久的星星，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明天图书馆见？”他在宿舍楼下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
“嗯。”戚念安接过书包时，指尖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记得带竞赛题集。”
他笑了起来，左边的梨涡陷得更深些：“忘不了。”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白衬衫的衣角在月光里轻轻摆动，像只欲飞的鸟。戚念安摸了摸口袋里的地理图册，里面的银杏叶、栀子花和等高线图挤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轻轻哼着歌。
晚风穿过走廊，吹得教室的窗户吱呀作响。她想起图书馆里被风翻动的书页，想起草稿纸上那个举着地图的小人，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像本被悄悄翻开的书，每一页都写着温柔的注脚——有蝉鸣，有月光，有并肩的影子，还有他眼里的光，正等着被慢慢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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