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烛火被一股阴风卷得斜斜的，将苏妄言与柒砚的影子钉在青砖地上，像两块浸了血的染布。苏妄言捏着银针的手微微发颤，针尖悬在双面绣绷的骷髅眼窝上方——她要试绣氏禁术“以针缝魂”，用绣线将那些盘踞在绷上的怨魂一一缝合，再引向轮回之路。
“别乱来！”柒砚的声音带着急意，他的脚踝还缠着未褪的血蛇咬痕，黑血已经结痂，却仍在隐隐作痛，“这些怨魂被柒氏的血染了百年，早就成了煞，缝不住的！”
苏妄言没回头，她的指尖划过绣绷正面枯萎的牡丹，那些焦黑的花瓣突然抖了抖，落下细碎的黑灰：“缝不住也要试。总不能让先祖的魂永远困在这绷子里，更不能让你我变成下一个祭品。”
银针落下，精准刺入骷髅的左眼窝。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银线穿过针脚的瞬间，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顺着绷子的木纹蔓延，在苏妄言与柒砚之间织出细密的网。没等两人反应，网眼突然收紧，化作冰冷的锁链，“咔哒”一声将他们的手腕缠在一起，牢牢捆在绣绷的乌木边框上。
“是诅咒！”苏妄言猛地拽动锁链，却越收越紧，铁环勒进皮肉的痛感里，还混着股阴寒的邪气，顺着血脉往心脏钻，“这绣绷的诅咒，是要把靠近它的人都拖进来！”
话音刚落，绣绷正面的枯萎牡丹突然炸开，焦黑的花瓣化作无数只青灰色的鬼手，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垢，朝着两人的面门抓来。柒砚下意识地将苏妄言护在身后，鬼手抓在他的背上，顿时撕下一片皮肉，露出底下森白的骨茬。
“柒砚！”苏妄言惊呼，却被锁链拽得动弹不得。
更骇人的是绣绷背面——骷髅的嘴突然张开，喷出粘稠的黑血，血珠落在两人的手臂上，“滋滋”地腐蚀着皮肤。苏妄言的袖口瞬间被蚀穿，小臂上的皮肉泛起水泡，转眼间就溃烂成洞，露出底下的筋络；柒砚的情况更糟，他本就被血蛇咬伤，黑血顺着溃烂的伤口往里钻，半边身子都开始发麻。
“哈哈哈……”骷髅的嘴里传出怨魂的狂笑，“柒氏的血，绣氏的魂，都来填这百年的债！”
苏妄言看着柒砚痛苦的脸，看着他背上深可见骨的抓痕，突然明白了——这诅咒从来不是针对某一个人，是要让绣、柒两族的后代，为百年前的血债共同殉葬。她的绣功，柒砚的魂音，在这诅咒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
“够了！”柒砚突然爆喝一声，他猛地抬起被锁链捆住的左手，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摸出了染坊的银匕首，“噌”地一声，竟生生斩断了自己的小指！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绣绷的锁链上，发出“滋啦”的声响。柒砚疼得浑身发抖，额头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却死死盯着骷髅的眼窝，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柒氏先祖用活人血染布，欠下的债，我柒砚用命来偿！从今日起，柒氏染坊再不用一滴活人血，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断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奇异的是，那截断指上渗出的血，竟化作点点金光，融入苏妄言的银针绣线里。
苏妄言只觉得指尖一热，银针突然变得滚烫，她下意识地加快了下针的速度——绣氏的“镇魂绣”口诀在脑海里浮现，每一针都顺着怨魂的嘶吼声落下，针尖刺破的不仅是布面，更是那些纠缠的怨气。
而柒砚的魂音，此刻也发生了变化。那些原本杂乱的怨魂嘶吼，在他耳中渐渐变得清晰，他能分辨出哪些是绣氏先祖的悲鸣，哪些是被柒氏所害的村女的哭嚎。他没有抵抗，只是将这些魂音一一复述出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悲悯。
绣功与魂音，在断指的血光中产生了奇妙的共鸣。苏妄言的银线每落下一针，柒砚就复述一段魂音，银线便亮起一分金光，将黑血腐蚀的伤口慢慢抚平；骷髅喷出的黑血越来越淡，鬼手的抓挠也渐渐无力。
“嗡——”绣绷突然发出一声闷响，锁链“啪”地断裂，化作无数银线，缩回绷面。正面的鬼手消散，枯萎的牡丹重新抽出嫩芽；背面的骷髅眼窝不再喷血，银线绣成的牙齿也慢慢闭合。
两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苏妄言的小臂还留着溃烂的疤痕，柒砚的断指处缠着临时撕下的布条，血还在慢慢渗出来。祠堂的烛火恢复了平稳，映着他们苍白却释然的脸。
“暂时……压住了。”苏妄言看着绣绷，声音虚弱。
柒砚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绷子的边框上——那里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从骷髅的头顶一直延伸到牡丹的根部，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这绷子……怕是撑不住多久了。”
他说得没错。几日后，苏妄言发现祠堂里的双面绣绷不翼而飞，只在原地留下那道越来越宽的裂痕。后来有坊间传闻，说在城南的旧货摊上，有人见过一面乌木绣绷，正面绣着半朵枯萎的牡丹，背面是个睁眼的骷髅，买回去的人当晚就疯了，嘴里只念叨着“血布”“针脚”。
苏妄言知道，那是绣绷的诅咒还没散去。它从祠堂消失，不是终结，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流落民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邪器。而她与柒砚，虽然暂时镇压了怨魂，却也亲手打开了另一扇门——那道裂痕里渗出的邪气，正顺着染坊的血、绣氏的针，悄悄蔓延向更广阔的天地。
或许，这面绣绷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像那些被它困住的怨魂，终究要找到新的宿主，将这场延续了百年的血债，继续纠缠下去。苏妄言摸着小臂上的疤痕，柒砚攥着自己缺了一指的左手，两人都明白，他们与这面邪器的纠葛，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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