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第三次松开领带时，助理小林已经换了杯新咖啡。冰美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在实木会议桌上，像微型量子隧穿效应般不可预测地滚向文件边缘。27岁的初氏科技总裁盯着那滴水渍，修长的手指在会议桌上敲出与挂钟秒针同步的节奏。
"初总，对方还是不肯让步。"副总赵明用丝帕擦着汗凑过来，定制西装的腋下已经洇出深色痕迹，"7%的量子算法专利分成，完全超出我们预期。"
初霁没有立即回应。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几何光斑，让他看起来像被数据流分割的数字化肖像。长桌对面，德科集团的谈判代表周岩正用万宝龙钢笔轻敲文件夹，金属笔帽反射的光点在天花板上跳着胜利者的舞蹈。
"告诉他们，5%是我们的底线。"初霁突然开口，声音像淬过冰的威士忌。他右手食指轻叩太阳穴时，袖扣划过一道冷光——那是初氏祖传的铂金袖扣，刻着家族徽记的量子云图。
赵明刚要转身，初霁又补充："顺便提醒周总，新加坡量子实验室的资质认证..."他故意停顿，看着对面突然僵住的手指，"...评审委员会下周换屆。"
钢笔从周岩指间滑落，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初霁端起咖啡杯，借着啜饮的动作掩去嘴角的弧度。黑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像这场持续三天的拉锯战。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双开胡桃木门被轻轻推开。
初霁抬头时，一滴咖啡溅在定制西装上。抱着量子计算报告站在门口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走错片场的理学院学生——洗到发白的帆布鞋，挽起两折的牛仔裤脚露出纤细的脚踝，oversize的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五颜六色的记号笔。阳光从他身后漫进来，给他柔软的黑发镀上金边，衬得皮肤像新雪般通透。
"抱歉打断各位。"23岁的甘星翊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他走向全息投影仪时，初霁注意到他后颈有一小片未消散的防晒霜，白大褂领口别着海森堡实验室的金属徽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U盘插入接口的瞬间，整个会议桌上方绽放出璀璨的量子云图。甘星翊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优雅轨迹，那些发光的粒子便如受惊的鱼群般重新排列。初霁发现他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关节处有长期使用移液枪留下的薄茧。
"根据海森堡-7材料在4.2K温区的表现..."甘星翊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防蓝光镜片后浅褐色的眼睛像融化的琥珀，"贵方专利中的量子比特相干时间存在17.3%的数据偏差。"
德科集团的技术总监猛地站起来："这不可能！我们重复验证过——"
"您用了经典退相干模型。"甘星翊调出一组波动方程，声音依然温和，却像手术刀般精准，"但实际应该用含时密度泛函理论。"他指尖轻点，投影立刻分裂出数十条概率分支，"7%的溢价相当于要求初氏为量子涨落买单。"
初霁突然站起身，三百支棉的定制西装随着动作发出细微摩擦声。他走到甘星翊身边，近到能闻见对方发丝间飘来的青柠香气——不是化学试剂的味道，而是像盛夏时节切开的新鲜果实。
"甘博士认为多少比例合适？"初霁故意让自己的呼吸拂过对方耳畔。甘星翊耳尖立刻泛起薄红，但操作投影的手指依然稳定。
"理论上..."他抿了抿唇，左眼角那颗几乎看不见的泪痣随着表情若隐若现，"4.8%能覆盖量子噪声损耗。"停顿半秒后补充，"不过商业转化需要额外0.4%冗余。"
初霁低笑出声。这个看似纯良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就瓦解了对方精心构筑的防线。他伸手调整投影角度时，故意让袖口擦过甘星翊的手腕："5.2%？"
"嗯。"甘星翊轻轻点头，一缕不听话的黑发垂到眼前。初霁鬼使神差地想帮他拨开，却在抬手时撞翻了咖啡杯。
褐色液体在会议桌上肆意漫延，像混沌系统中不可预测的轨迹。甘星翊突然从口袋掏出实验室用的吸水纸，精准覆盖在咖啡前锋线上。
"表面张力计算得很准。"初霁注视着他低垂的睫毛。
"初中物理。"甘星翊收起被浸透的纸张，动作利落得像处理完一组异常数据。初霁发现他白大褂袖口绣着小小的π符号，针脚有些歪斜，像是自己缝的。
谈判局势在量子云图的见证下彻底逆转。当初霁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抬头发现甘星翊正站在落地窗前，捧着印有薛定谔猫图案的保温杯小口啜饮。阳光穿透玻璃，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金色的光晕里。
"不喜欢咖啡？"初霁走近时，看到甘星翊保温杯上贴着"小心烫伤"的警示标签，下面还有行手写小字："饮用前摇匀——GSX"。
"茶碱的半衰期更稳定。"甘星翊转身，阳光突然照亮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浅褐色虹膜上流转着细碎的金斑。初霁注意到他说话时习惯性用拇指摩挲杯盖，像是某种自我安抚的小动作。
初霁突然伸手取下他头发上沾着的纸屑："实验室很忙？"
"量子点阵列正在退火。"甘星翊微微后仰，却没完全躲开初霁的手指，"您对傅里叶变换的错误理解很有趣。"他突然转移话题，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故意把频域说成时域。"
初霁挑眉。他确实故意犯了这个低级错误，但没想到会被当场识破："怎么发现的？"
"您说错时看了我三次。"甘星翊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糖纸的动作像在进行精密实验，"瞳孔放大0.5毫米，是期待反应的表现。"
糖纸在他指尖展开，是星空图案的。初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甘博士观察得很仔细。"掌心里的手腕纤细却有力，能感受到平稳的脉搏。
"职业习惯。"甘星翊没有挣脱，只是用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但初霁看到他喉结轻轻滑动，"失陪，我的透射电镜预约时间到了。"
初霁跟着他走向电梯，在轿门关闭前突然按住开门键："我送你。"
"不必。"甘星翊按下顶层按钮，"初总应该很擅长等待观测态坍缩。"他站在电梯中央，白大褂下摆随着气流轻轻摆动，像量子场论中的某个波动方程。
初霁将烫金名片插进他胸前的笔袋："那就等你的观测结果。"电梯门合拢的瞬间，他看见甘星翊取下名片，对着光仔细端详的样子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回到会议室，小林正用紫外线灯检查文件。"初总，甘博士是清华少年班出身，20岁获得MIT双博士学位。"她调出一份加密档案，"现在主持国家量子材料重点实验室，但拒绝过所有商业合作邀约。"
初霁摩挲着袖扣上的量子云纹。落地窗上还留着甘星翊靠过时留下的模糊指纹，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覆盖上去。
"准备车。"他突然转身，"去中关村。"
黑色迈巴赫驶入海森堡实验室园区时，初霁的手机震动起来。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公式：「ψ=α|0⟩+β|1⟩」，后面跟着手写体标注："波函数尚未坍缩——GSX"。
抬头看向实验室顶层的观测窗，初霁发现有个白大褂身影正拿着分光镜对准楼下。阳光穿过棱镜，在他车前盖上投下一小片彩虹。
"回公司。"初霁对司机说，却把手机界面停留在短信回复框。指尖悬停许久，最终输入：「需要观测者？」，又逐字删除，改成：「α值是多少？」
三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张图片：实验室白板上的演算公式，最下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咖啡杯，杯身标注"5.2%"。角落里，有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小爱心，被擦得只剩半个轮廓。
初霁突然摇下车窗，让初夏的风灌进来。他解开了勒紧一天的领带，突然觉得那些纠缠的量子比特，或许比不过人类意识海中最简单的化学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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