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日子，像被拉长的丝线，慢悠悠地织着平淡的幸福。
木屋不大，却被沈清辞打理得井井有条。窗台上摆着她从山里采来的野花，墙角堆着夜宸劈好的柴火，空气中总飘着淡淡的草木香和饭菜香。
夜宸不再碰那些打打杀杀的营生，他在湖边开垦了一小块地，种上了水稻和蔬菜，又在屋后养了几只鸡鸭。每日天不亮，他便扛着锄头下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手掌上的薄茧被泥土磨得更厚，眉眼间却染上了安稳的笑意。
沈清辞则把绣架搬到了廊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飞针走线。她绣得最多的，是湖边的景致——晨雾里的芦苇，夕阳下的归鸟，还有田埂上那个扛着锄头的身影。绣好的帕子和屏风，会托偶尔路过的货郎带到镇上去卖，换些油盐酱醋回来。
有一次，货郎带来了一块上好的云锦，说是镇上新到的料子，想着她或许能用得上。沈清辞摸着那熟悉的云锦，恍惚间想起了宫里的日子。那时她穿的衣料，哪一件不是比这更好的云锦？可她从未觉得那般锦衣玉食有多珍贵，反倒是如今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穿得格外安心。
“在想什么？”夜宸从田里回来，额上带着薄汗，见她对着云锦发呆，便走过来坐下。
沈清辞摇摇头，把云锦叠起来收好，“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料子好看，想着给你做件新衣裳。”
夜宸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因为常年绣花，多了几个小小的茧子，却比宫里那些养在脂粉里的柔荑更让他心安。“不用，我身上这件还能穿。倒是你，该多给自己做几件。”
沈清辞笑了，“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是啊，很好。没有宫墙的束缚，没有旁人的窥探，只有彼此的陪伴，和这一湖一木的安宁。
转眼又是几年，沈清辞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夜宸把田里的活计暂时搁下，整日围着她打转，笨拙地学着给她熬汤，给她捶背，夜里稍有动静便会惊醒，紧张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沈清辞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总忍不住笑他：“我以前在宫里，身边有十几个侍女伺候，也没这么金贵过。”
夜宸却一脸认真：“她们哪有我细心。”
孩子出生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夜宸请来了镇上的稳婆，守在门外，手心全是汗。直到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他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稳婆抱着襁褓出来，笑着道：“是个大胖小子，眉眼长得真俊，像极了他爹。”
夜宸小心翼翼地抱过来，那小小的婴孩闭着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呼吸均匀。他看着孩子，又看向屋里的沈清辞，眼眶突然就红了。
沈清辞醒来时，看到夜宸正坐在床边，笨拙地给孩子喂奶。孩子似乎不领情，哭得满脸通红。她忍不住笑道：“你这样喂，他怎么吃得着？”
夜宸手足无措地抬头，“那……那该怎么喂？”
沈清辞拉过他的手，教他怎么托着孩子，怎么调整姿势。孩子终于含住奶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小脸上渐渐露出满足的神情。
夜宸看着她们母子，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他给孩子取名叫“念安”，取“思念”和“安宁”之意，既念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也盼着孩子一生平安。
念安渐渐长大，成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怕生，整日追着湖边的蝴蝶跑，或是缠着夜宸教他打拳。夜宸从不教他那些狠戾的招式，只教他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告诉他：“学武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想保护的人，不是为了欺负别人。”
沈清辞则教他认字，给他讲些江南的故事。念安很聪明，教过的字很快就记住了，还总爱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娘，你以前真的是公主吗？”有一次，念安趴在沈清辞膝头，好奇地问。他是听货郎说的，货郎走南闯北，总爱讲些宫廷秘闻，说当年有位公主逃了出来，不知去向。
沈清辞愣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是呀，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公主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天天都能穿金戴银，吃好吃的？”念安睁着大眼睛问。
“差不多吧，”沈清辞笑了笑，“但娘觉得，还是现在这样好。”
念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跑去缠着夜宸，让他教自己爬树。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平静得像一湖春水。偶尔，沈清辞会想起京城，想起那座宫墙里的人和事，但心里早已没了波澜。那些恩怨情仇，早已被岁月磨平，只剩下淡淡的释然。
夜宸似乎也忘了过去的身份，他成了一个普通的农夫，会因为稻谷丰收而高兴，会因为孩子生病而担忧，会在沈清辞生辰时，偷偷去镇上买一支她最喜欢的珠花。
只是有一次，念安在湖边捡到一块生锈的短刃，那是夜宸当年不小心遗落的。夜宸看到短刃，眼神恍惚了片刻，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把短刃扔进了湖里。
沈清辞知道，他从未真正忘记过去，只是把那些沉重的记忆，藏在了心底最深处，不让她和孩子察觉。
又是一个雪天，像极了他们初遇的那个夜晚。木屋外飘着雪花，屋里生着炭火，暖意融融。念安已经睡熟，沈清辞靠在夜宸肩头，看着窗外的雪景。
“你说，宫里的梅花开了吗？”她轻声问。
夜宸握住她的手，“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是啊，不重要了。无论是宫墙里的荣华，还是江湖上的纷争，都早已离他们远去。他们拥有的，是彼此，是孩子，是这一屋的烟火，和这一世的安稳。
夜宸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清辞，有你和念安在，哪里都是家。”
沈清辞抬头看他，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却依旧是她初见时那般模样，眼神温柔，藏着她一生的光。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屋檐上，落在湖面上，落在远处的山林里，一片素白。木屋里，炉火噼啪作响，映着一家三口的身影，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没有荡气回肠的结局，只有柴米油盐的平淡，和细水长流的温柔。就像这江南的烟雨，润物无声，却早已刻进了彼此的生命里，成为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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