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坐在桌旁,看着满桌几乎未动的精致菜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比之前任何一次孕吐都要猛烈。
这一次,呕出来的不只是酸水,还有满腔冰冷的绝望和心碎。
夜色,浓稠如墨,沉沉地压了下来。
傅沉砚果然在第三日一早便出了城,去向不明。整个王府的气氛似乎都随着他的离去而变得沉闷压抑,下人们走路都轻手轻脚,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问。
每日按时喝下那碗苦涩的安胎药,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闲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心底那根名为“苏清璃”的刺,却随着傅沉砚的离开,扎得更深、更痛。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应到母亲的不安,偶尔会带来一阵轻微的悸动,那微弱的生命力,是我在这冰冷绝望中唯一的慰藉,却也让我更加惶恐。
日子在煎熬中滑过。
第七日的傍晚,天色阴沉得厉害,乌云低垂,空气闷热粘稠,酝酿着一场暴雨。
我正心神不宁地在窗边绣着一方帕子,针尖几次险些扎到手指。
突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院落的死寂!伴随着压抑的哭喊和惊惶的呼喊。
“快!快请周大夫!苏姑娘……苏姑娘不行了!”
“主子爷抱着回来的!满身都是血!”
“天哪……这可如何是好……”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阴沉的天幕,瞬间照亮了我瞬间煞白的脸!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头顶轰然爆开!震得窗棂都在嗡嗡作响!
我手中的绣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细针滚落,不知所踪。
苏清璃……不行了?
傅沉砚抱着她……满身是血?
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不是因为苏清璃的生死,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灭顶的预感!
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越收越紧!
我猛地站起身,双腿却软得几乎站不住,踉跄着扶住窗棂才没有摔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腹中也传来一阵紧缩的隐痛。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
逃!必须立刻逃!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疯狂地攫住了我!我甚至来不及多想,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
什么细软,什么计划,统统抛到了脑后,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个魔窟!
然而,我的手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栓——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地踹开!
沉重的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飞溅!
门外,风雨如晦。
傅沉砚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门口,像一尊刚从地狱归来的煞神!
他身上那件玄色锦袍,半边被暗红色的、已然发黑的血迹浸透,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闪电的光芒再次亮起,惨白的光映照着他的脸。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如同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赤红!
他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在试图开门的我身上!
“你想去哪?”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风雨的寒意,冰冷地砸过来。
我被那目光钉在原地,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所有的勇气在看清他眼神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那不是看人的眼神,那是……在看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器物,看一味……救命的药引!
“主……主子爷……”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作响。
他没有回答,只是大步走了进来。
每一步都带着千钧的重量,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踏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周大夫!”他厉声喝道,目光却死死锁着我,不曾移开半分。
头发散乱、满脸惊惶的周大夫连滚爬爬地跟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爷!苏姑娘她……心脉衰竭,神魂涣散,已是油尽灯枯之兆!除非……除非有至亲至爱之人的心头热血为引,再辅以秘法……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周大夫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至亲至爱之人的心头热血……
轰!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道判决的丧钟,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炸碎了我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幻想!
我猛地抬头,看向傅沉砚!那双赤红的、疯狂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惊恐绝望到扭曲的脸!
那里面,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挣扎,只有一种认定了目标的、冰冷而残酷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