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染血的校服

苏侩中学放学的铃声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刺啦一声划破了午后的沉闷。金色的夕阳给校门口那棵老榕树的叶子镶上了层金边，学生们像开闸的洪水涌出来，叽叽喳喳的喧闹声立刻填满了整条街。

氤氲背靠着榕树粗糙的树干，但圆滚滚的身子穿上蓝白相间的连衣裙还怪好看，她穿着双限量版的小白鞋，正百无聊赖地拿脚尖踢着脚边一颗小石子，石子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弧线。

"这个书呆子，又得留下来补课？"氤氲鼓着腮帮子，抬头看了眼教学楼方向，眉头皱成了小山包，"再不来，本小姐的耐心可就用完了..."

校门口各种摊贩已经摆开了阵势。章鱼小丸子的铁板滋滋作响，热油翻滚着把面粉和章鱼粒变成金黄酥脆的小球；隔壁的鸡蛋仔摊飘来浓浓的蛋奶香，刚出炉的蛋卷像小枕头似的鼓鼓囊囊；还有卖鱼蛋的阿姨用小喇叭循环播放着"靓仔靓女，来串鱼蛋啦——"

香气一个劲儿往氤氲鼻子里钻，她吸了吸鼻子，圆脸蛋上的表情纠结得不行。特别是那个章鱼小丸子摊，老板正熟练地翻动着竹签，把一颗颗饱满的小丸子翻了个面，酱汁顺着丸子的缝隙流下来，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咕噜——"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氤氲她从书包侧面的小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偷偷瞄了一眼又赶紧合上。

里面是香芋蛋糕，三层厚厚的海绵蛋糕夹着两层紫莹莹的香芋酱，最上面还撒了层白色椰蓉。早上出门的时候，养父周鹤乐呵呵地把这个塞进她书包，手指差点戳到蛋糕上："给文彬那小子带的，让他也尝尝你周叔的手艺。"

想到养父那副样子，氤氲忍不住撇撇嘴，但嘴角却悄悄扬起一点弧度。那个平日里在堂口说一不二的老大，还是蛮关心她的。

终于，人群中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许文彬背着个看起来就沉甸甸的黑色书包，正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夕阳照在他干净的侧脸上，连眼镜片都闪着光。

氤氲脸上的不耐烦"唰"地一下就不见了，眼睛亮了亮，小胖手也不踢石子了。但没两秒，她又故意转过身去，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路边的野花，耳朵却竖得高高的，连许文彬和同学说话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文彬，这道物理题你真的会？我看了半天还是没搞懂。"同学挠着头问。

"其实很简单，你看..."许文彬的声音温和又耐心。

"抱歉抱歉，来晚了。"许文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歉意，"数学老师又留下讲竞赛题了，讲着讲着就忘了时间。"

氤氲慢慢转过身，故意板着张脸，双手抱在胸前："你再晚来三分钟，这蛋糕就被我当下午茶吃掉了。"

许文彬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就想去揉她的头发。"好啦，别生气了，请你吃大餐赔罪怎么样？"

"谁要你..."氤氲的话还没说完，就条件反射似的拍开他的手，"别碰我头发！弄乱了你赔得起吗？"

许文彬缩回手，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摇摇头："好好好，不碰你的宝贝头发。那现在能走了吗，小祖宗？"

"哼。"氤氲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转身就朝街对面那家甜品店走去。

"甜心坊"的木质招牌被夕阳照得暖暖的，门口挂着的小风铃叮铃叮铃响。一推开门，甜甜的奶香混合着烤蛋糕的黄油香气就扑面而来，暖黄色的灯光照得整个店里都暖洋洋的。墙上贴满了客人写的便签，五颜六色的，像是开满了小花。

"哟，小氤氲来啦！"柜台后面的老板娘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

"嗯。"氤氲点点头，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许文彬跟着坐下，把沉重的书包小心地放在地上，对着老板娘笑了笑："阿姨好，我要一杯珍珠奶茶，常温的，谢谢。"

很快，一大盒颤巍巍、白嫩嫩的蛋糕就放在了氤氲面前，上面铺着厚厚一层蜜红豆；旁边是许文彬的珍珠奶茶，透明杯子里能看到黑色的珍珠沉在底下。

氤氲拿起小勺子，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口奶油送进嘴里。奶皮滑溜溜的，一进口就化了，奶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嘴巴；红豆甜甜的，带着点颗粒感。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小胖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刚才等人心急的烦躁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许文彬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奶茶，看着她像只小仓鼠一样埋头苦吃，忍不住又笑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唔..."氤氲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勺子却没停，几下就吃掉了半碗，"我啊，要打算回赢缘岸了……"

"这么突然？为什么？"许文彬顿了一下。

"谁让在这那么无聊，放心，到时候我会回来的。"氤氲撇撇嘴，终于放慢了速度，开始小口小口地吃，"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竞赛？"

"哦，下周六有个数学竞赛，可能要比平时晚一点出来。"许文彬说。

"知道了。"氤氲吸了吸鼻子，很干脆地说，"加油，到时候等你好消息。"

许文彬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谢谢你，氤氲。注意安全。"语气自然得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氤氲被他笑得有点不自在，假装专心吃蛋糕，含糊地说："怕什么，我可是氤氲嘞！"

吃完甜品，许文彬说要去书店买几本参考书。氤氲看了看天色，决定先走了。

"我先走了。"氤氲走到门口又停下，转过头叮嘱，"你自己小心点，最近好像不太平。"

许文彬推了推眼镜，笑着点头："知道啦，我们的'小肥鲨'大人。"

"你还敢叫！"氤氲眼睛一瞪，作势要动手，"再叫这个外号，下次我就把你的竞赛资料藏起来！"

"好好好，不叫了不叫了。"许文彬连忙举手投降，"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氤氲"哼"了一声，转身走出甜品店。没走几步，她又停住，靠在墙角想了想，又转身走回店里，跟老板娘小声交代了几句。

"老板娘，再打包一份双皮奶，多加红豆的，给许文彬。"

氤氲接过打包盒，小声说完，转身快步走了。

她没走平时常走的大路，而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是她偶然发现的近路，平时很少有人走，窄窄的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墙头上还长着些杂草。夕阳的光斜斜地照进巷口，再往里走就越来越暗了，地上堆着些废弃的纸箱和垃圾袋，空气里有股潮湿的味道。

刚走了没几步，氤氲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前面巷子深处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还有人在恶狠狠地说着什么。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心跳一下子就漏了一拍。

那声音有点熟悉。

氤氲屏住呼吸，踮起脚尖悄悄往前走了几步，躲在一个垃圾桶后面往巷子里看。

巷子中间，四个穿着蓝色校服的男生正围着一个人。那几个人她从没见过，肯定不是这所中学的。而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氤氲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那个黑色的书包，侧面还有个小小的数学竞赛纪念徽章——是许文彬！

许文彬被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按在墙上，眼镜掉在地上，镜片碎了一块，框架也歪了。他的嘴角有点红，像是流血了，但还是死死地护着怀里的书包，脊背挺得笔直。

"小子，把今天的保护费交出来！"黄毛声音又尖又利，手还在许文彬身上乱摸，"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妈是医院的医生，家里肯定有钱！"

"我没钱。"许文彬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死死护住书包，"里面是重要资料，不能给你们。"

"没钱？"旁边一个矮个子推了许文彬一把，"搜搜就知道了！"

氤氲感觉一股火"噌"地一下从肚子里冒上来，烧得她浑身都热了。她直起身，刚才吃甜品时那种满足又懒洋洋的表情早就不见了，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里的光越来越冷。

"喂。"

她故意踩响了脚边一颗石子，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黄毛四人吓了一跳，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看到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妹，黄毛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哪里来的小胖墩？也想英雄救美？"

"长得还挺可爱的，是不是迷路了小妹妹？"另一个瘦高个吹了声口哨，语气轻佻，"要不要哥哥带你回家啊？"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哄笑起来，完全没把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胖妹放在眼里。

氤氲没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巷子里光线很暗，那个笑容在昏暗中显得有点诡异。她慢慢地往前走，脚上的鞋踩在地上，没发出什么声音。

"放开他。"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滚。"

"哈？你说什么？"黄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让我们滚？就凭你？"

氤氲没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

"老大，别跟她废话了，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矮个子不耐烦地说，"我们先把这小子的钱拿到手再说。"

黄毛点点头，又转回去瞪着许文彬："小子，算你运气好，今天有个傻子来给你垫背。不过你放心，等我们收拾完你，就送你的小女朋友去警局认认路。"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眼前一花。

那个小胖妹明明刚才还在几步开外，怎么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氤氲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身体却已经动了。她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和她那圆滚滚的身材完全不符。黄毛只觉得一阵剧痛从肋骨传来，像是被大石头砸中了一样，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手里的许文彬也松了。

氤氲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左手手肘顺势往下一砸，重重地撞在黄毛的后颈上。黄毛眼睛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嘴里还发出"呜"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剩下的三个人都惊呆了，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看什么看！上啊！"瘦高个最先回过神来，大叫一声，挥舞着拳头就朝氤氲冲过来。

氤氲脚步轻轻一错，就躲过了他的拳头，同时伸出小胖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拧。"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瘦高个杀猪般的惨叫声。氤氲没松手，反而抓着他的手往前一带，再狠狠往后一推。瘦高个站立不稳，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也软软地滑了下去，捂着脑袋哼哼唧唧。

剩下的两个人脸都白了，看着地上倒下的两个同伴，又看看那个一脸平静的小胖妹，腿肚子都在打颤。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问。

氤氲没理他，只是慢慢地转动着手腕，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氤氲冷笑一声，随手捡起地上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书包，朝着其中一个人的后背就甩了过去。书包砸在那人背上，发出"砰"的一声，那人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最后一个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巷口跑去，连头都不敢回。

巷子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剩下地上几个人痛苦的呻吟声。

氤氲走到黄毛面前，低头看着他。黄毛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氤氲伸出脚轻轻踩住了手指。

"啊——！"黄毛发出一声惨叫。

"听着。"氤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回去告诉你老大，许文彬是我罩的。"她的脚慢慢用力，"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动他，断的就不止是手指了。"

黄毛疼得满头大汗，连连点头："知...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氤氲这才松开脚，后退一步。

黄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另外几个同伴，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巷子。另外几个人见状，也赶紧互相搀扶着，狼狈地逃走了。

巷子里终于只剩下氤氲和许文彬两个人。

氤氲这才转过身，看向许文彬。

许文彬刚才一直愣愣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惊讶。看到氤氲转过来，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资料。他的眼镜坏了，看东西有点模糊，只能眯着眼睛，手指还有点抖。

氤氲走过去，帮他捡地上的纸。她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尘，还有几滴不知道是谁的血迹，看起来有点狼狈。

"氤氲，你没事吧？"许文彬扶了扶歪掉的眼镜，抬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担忧，"有没有受伤？"

说着，他就伸手想去碰她的胳膊，看看有没有伤口。

氤氲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许文彬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

"我没事。"氤氲低下头，假装专心捡纸，声音有点生硬，"这些废物伤不到我。"

巷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捡纸的窸窣声。气氛有点尴尬。

氤氲把捡好的资料递给他，许文彬接过，慢慢整理好放进书包。

许文彬看看氤氲沾着灰尘却依然圆滚滚的脸颊，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氤氲点点头，转身就想走："我先走了。"

"氤氲。"许文彬突然叫住她。

氤氲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下周竞赛，我一定会加油的。"许文彬的声音很认真，"不会让你失望的。"

氤氲的肩膀轻轻动了一下，像是笑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出了巷子。

许文彬站在原地，手里拿着蛋糕和双皮奶，看着她圆圆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眼神复杂。

走出巷子，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发出昏黄的光。氤氲沿着街边慢慢走，影子被拉得很长。

走到一个街角的阴影处，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恭敬地低下头。

"大小姐。"其中一个人低声叫道。

氤氲"嗯"了一声，脸上已经没了刚才在巷子时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超出年龄的冷静。

另一个人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大小姐，黑蛇堂最近越来越放肆了。昨天他们的人在尖沙咀的地盘收保护费，还打伤了两个兄弟。"

氤氲点点头，没说话。她脱下沾了灰尘的连衣裙，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旁边的人立刻递上一件黑色的风衣。

氤氲接过风衣穿上，拉高衣领，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光。刚才那个在甜品店吃双皮奶的小胖妹，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年轻人。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通知各位叔父，明晚八点到堂口开会。"

顿了顿，她的语气冷了下来："告诉黑蛇堂的人，今晚之前，把多收的钱和双倍赔偿送到堂口。少一分钱，或者晚一分钟，后果自负。"

"是！"两个人齐声应道，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氤氲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霓虹灯闪烁的街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敢在我们的地盘闹事..."她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狠戾，"看来是活腻了..."

说完，她转身，朝着夜色更深的地方走去。圆滚滚的身材裹在宽大的黑色风衣里，背影却异常挺拔，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慢慢消失在城市的霓虹灯下。

与此同时，"甜心坊"甜品店里，许文彬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那块香芋蛋糕，一口一口慢慢吃着。蛋糕很甜，香芋酱也很好吃，但他却没什么胃口。他抬起头，望着氤氲消失的那个方向，若有所思。窗外的霓虹灯映照在他的眼镜片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