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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熔炉下的暗涌

血满熔炉谷

漠北的雪原被金帐汗国的马蹄踏碎,又被滚烫的鲜血重新冻结。拓跋冽的弯刀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叛乱的部族间疯狂收割。北风族长那颗被冰霜覆盖、死不瞑目的头颅,最终高悬在汗庭的金狼旗杆上,在凛冽的寒风中晃荡,无声地宣告着叛乱的血腥终结。然而,王庭的根基已被动摇,牲畜损失惨重,这个冬天,注定要在饥饿的阴影和复仇的余烬中艰难熬过。金帐汗国这头受伤的孤狼,暂时蜷缩在寒冷的巢穴里,舔舐着伤口,凶戾的目光隔着茫茫风雪,依旧死死盯着南方那片炽热的熔炉之地,却无力再次扑出。

压力,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骤然全部倾泻在雪国圣教军纯白的营盘之上。失去了金帐汗国这柄搅动浑水的弯刀,圣教军主教那冰晶权杖的光芒,在铁关堡空城的死寂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而孤立。熔炉谷那永不熄灭的火焰,如同挑衅的赤红眼眸,日夜灼烧着圣教军“净化”的神经。短暂的试探性接触——几支深入熔炉谷外围哨卡的小股圣教军斥候,如同投入熔岩的雪片,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一丝水汽都未曾泛起。主教覆盖在纯白面具下的脸,第一次显露出凝重。他意识到,那片燃烧的谷地,在经历了青木之战的淬炼后,已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虚弱羔羊,而是一头蛰伏在烈焰中、重新磨砺爪牙的钢铁凶兽。

**熔炉谷。**

风箱的咆哮、铁锤的轰鸣、铁水奔流的嘶吼,日夜不息,构成了这片土地新的、充满力量感的脉搏。归来的黑甲士兵脱下战甲,换上匠人的皮裙,古铜色的皮肤在炉火的映照下流淌着汗水和金属的光泽。他们沉默地劳作,与那些世代居住于此的老匠人一起,修复被战火损毁的熔炉,锻造着新的、更加狰狞的武器。巨大的坩埚中,赤红的铁水翻滚沸腾,将回收的青木城缴获的金属——那些精美的器皿、华丽的铠甲碎片、甚至宫廷的鎏金装饰——统统投入其中,熔炼、提纯,锻打。帝国的屈辱与敌人的财富,都在高温下融为一体,被锻造成指向复仇的锋利刀锋。

谷内的气氛,不再是单纯的悲戚,而是混杂着一种压抑的亢奋和深埋的恨意。孩子们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甲片间追逐嬉戏,捡拾着形状奇特的金属碎片当作玩具,懵懂的眼睛里映照着永不熄灭的炉火。妇人们穿梭在修复中的房舍和临时工棚之间,为匠兵们送去食物和水,她们的脚步比往日更加沉稳,眼神中多了几分坚韧。战争夺走了太多,但也锤炼出了一种沉默的、如同炉中精铁般的凝聚力。

老吴佝偻的身影,依旧守着他那口位置偏僻的炉子。炉火似乎比以往更旺了些,映照着他沟壑纵横、古井无波的脸。他不再熬煮伤药或铁水,而是用一口小坩埚,小心翼翼地熔炼着一些颜色奇特的矿石粉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混合着硝石的刺鼻气味。他的动作缓慢而精准,浑浊的眼睛偶尔会抬起,扫过谷中热火朝天的景象,扫过那些沉默搬运着沉重铁胚的士兵,最终,总会似有似无地落向谷口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他手中的小铁杵,在研磨矿石时,偶尔会敲击在坩埚边缘,发出几个特定的、极轻微的音节,淹没在巨大的锻造噪音中。

而在熔炉谷深处,靠近核心锻造区的一个堆放废渣和冷却铁块的角落。哑女学徒像一块沉默的石头,蜷缩在那里。她的存在感低得如同地上的煤灰。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如同淬过火的钢针,锐利地穿透喧嚣的烟雾。她不再用铁条在灰烬上作画。她的工作,是分拣那些刚刚冷却、尚有余温的锻造废料——断裂的刀胚、变形的甲片、铸造失败的残次品。

她的手指沾满煤灰和油污,在冰冷的、粗糙的金属表面快速而仔细地摸索、翻看。仿佛不是在处理废品,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甄别。当一块边缘扭曲、中心却异常光滑坚硬的暗青色金属废料落入她手中时,她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块废料的质地和颜色,与悬崖上夺走叶蓁蓁性命的那枚“蝮蛇之吻”碎片,有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相似!她的指尖在那异常的平滑处反复摩挲,深潭般的眼底,冰层下那点执拗的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将这块废料压在了废渣堆的最底层,一个只有她知道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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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藤王国,新都“藤心堡”(原青木王朝东部重镇)。**

与熔炉谷的炽热与肃杀截然不同,藤心堡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带着病态膨胀的喧嚣。街道两旁,崭新的青藤旗帜在寒风中招展。商铺重新开张,酒肆人声鼎沸,空气中飘荡着劣质酒水和廉价脂粉的味道。战争的创伤似乎被刻意地用表面的繁华掩盖。

王宫(由原城主府扩建)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东方桀斜倚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宝座上,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眼中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慵懒。他放弃了铁关堡那烫手的山芋,换来了熔炉谷的暂时和平和自己后方的基本稳固。虽然失去了青木城的老巢和慕容昭的“珍藏”,但藤心堡的府库,在战争红利和巧取豪夺下,也迅速充盈起来。

“美人税”的旨意已经颁布。为了“充实王宫,彰显新朝气象”,各城需进献绝色佳人。美其名曰“税”,实则是赤裸裸的掠夺。旨意所到之处,哀鸿遍野。稍有姿色的平民女子被强征,富户则需缴纳巨额金银或献出家中美貌侍妾才能免祸。藤甲军成了执行这道旨意的凶神恶煞,挨家挨户“遴选”,稍有反抗便是家破人亡。

“王上,”一个油头粉面的近臣谄笑着凑近,“今日又有三城进献的美人到了,个个水灵,尤以柳城进献的那对双生姐妹花为最,据说肌肤胜雪,吹弹可破……”

东方桀眼中淫邪的光芒大盛,哈哈一笑:“好!好!带上来!让本王好好鉴赏鉴赏!”他大手一挥,殿中舞姬识趣地退下。

很快,几个衣着单薄、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被侍卫推搡着进入大殿。为首的正是一对容貌酷似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噙满泪水,如同受惊的小鹿。殿内的暖炉驱不散她们身上的寒意,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东方桀的目光如同粘腻的毒蛇,在她们身上贪婪地扫视,最终停留在那对姐妹花身上,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果然尤物!赏!进献的城主,官升一级!美人留下,其余……充入教坊司!”

“谢王上隆恩!”近臣眉开眼笑,侍卫粗暴地将其他哭泣的女子拖走。

姐妹花绝望地对视一眼,泪水终于滑落。殿内丝竹再起,靡靡之音掩盖了少女无声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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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心堡城郊,一处破败的铁匠铺。**

炉火黯淡。老铁匠王锤子佝偻着背,沉默地捶打着一块烧红的犁头,每一次锤击都显得格外沉重。他的独子,一个健壮憨厚的青年铁匠,几天前因为拒绝藤甲军强征他刚定亲的未婚妻,被活活打死在铺子门口。血迹已被黄土掩盖,但那股血腥味似乎永远留在了空气中。

几个同样愁眉苦脸的邻居工匠凑在铺子里,唉声叹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王老哥家的刚没……今天又轮到老李家了,他家闺女才十三啊!”

“交不上‘美人税’,就得交十倍的金!咱们这些苦哈哈,哪来那么多钱?”

“听说……北边熔炉谷那边……赤焰人……”有人压低了声音,眼神闪烁。

王锤子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老狼,死死盯着说话的人。他没有开口,只是那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通红的铁胚上,火星四溅,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盖过了所有窃窃私语,也仿佛砸在了每个人沉重的心头。

邻居们噤若寒蝉。

王锤子低下头,继续捶打,只是那锤声,一声比一声更闷,更沉,像是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炉火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也映照着铁匠铺角落里,几把刚刚打好的、刃口闪着寒光的……柴刀。

熔炉谷的火焰在积蓄力量,锻造着复仇的利刃。

青藤王国的“繁华”之下,强征的脂粉掩盖不住血腥,暴政的藤蔓在疯狂滋长,其根部已在怨毒的土壤中悄然腐烂。

而遥远的北方,雪国的冰晶权杖在沉默中积蓄着寒流。

短暂的喘息,不过是风暴眼中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熔炉谷深处的废渣堆下,哑女学徒触碰到的冰冷碎片;藤心堡破铁匠铺里,那沉重如丧钟的锤击;还有雪国主教那覆盖在纯白面具下、愈发冰冷的视线……都在无声地宣告,这脆弱的平静,随时会被更猛烈的血雨腥风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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