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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

蛰龙道

澜渊国,翊宸二十九年秋。

栖霞村。

细雨如丝,织就一片蒙蒙烟幕。秋风本应飒爽,却夹杂着雨点飘来,却透着一股侵肌砭骨的凉意。村口那棵百岁老榆树,枝叶萧疏,在风雨中簌簌作响。

榆树下,一个少年身影显得格外单薄。李墨紧了紧身上那件破了几个窟窿的粗麻短褂,仍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瘦削的肩膀微微瑟缩。

他仰着头,雨水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尘土,在他清秀却略显苍白的脸颊上留下几道蜿蜒的湿痕。一双眸子,却亮得出奇,此刻正死死盯住老槐树旁那堵泥砖墙上新糊的一张告示。

那告示未被风雨打湿一丝一毫,墨迹依旧,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气息。

李墨嘴唇微动,细若蚊蚋的声音几乎被雨丝淹没,一字一句地艰难辨认着:

“‘孤剑宗’……于明日……辰时三刻……来栖霞村……寻……三位可塑之才……带回宗中……考核。” 念及“孤剑宗”三字,李墨的呼吸不由得一窒,胸口仿佛被重鼓猛捶。

那是澜渊国境内无数少年向往的剑道圣地,传闻总剑气冲霄,宗门中人御剑青冥,端的是神仙风采。

他强抑着心中的激动,目光急切地顺着墨迹向下移动。

“……要求:……年龄……十六岁以下……” 他暗自攥紧了拳头,指节有些发白,自己正是十五之龄,恰在边缘。

“……修为:……以‘胎褪境’三层……为……标准……”

念到此处,李墨那亮得出奇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仿佛烛火遭了冷风吹袭,只剩下一点摇曳不定的微光。一股更甚于秋雨的寒意,从心底不可抑制地弥漫开来。

“‘胎褪境’三层…” 李墨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自己苦熬数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体内那点微薄的灵气至今仍如游丝般在丹田气海附近萦绕徘徊,目前才刚踏入胎褪境一层,更遑论那高不可攀的三重天?

门槛竟如此之高,宛如一道天堑横亘在他卑微的愿望与那云端的仙门之间。

细雨无声,淋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也淋湿了少年眼中那刚刚燃起、旋即又濒临熄灭的火苗。他怔怔地立在原地,望着那张承载着无数人命运转机的告示,瘦小的身影在烟雨迷蒙的老榆树下,显得愈发孤寂渺小。

那破旧麻衣上的窟窿,此刻仿佛成了命运无声的嘲讽,丝丝寒意便是从那缝隙中钻入,直入骨髓。

李墨难掩心中失落,回转身来。失魂落魄地挪着步子,朝着云渺山的方向缓慢前行,一路上如行尸走肉般,连雨水浸透草鞋也浑然不觉。

“呸!真他娘的晦气!” 一个粗嘎如砂石摩擦的嗓子猛地刺破了山间雨幕的死寂,“翻箱倒柜,就摸出这几个叮当响的铜板?连袋像样的米都没有!这老穷骨头,活着也是糟蹋粮食!”

李墨的脚步,就在这狠毒的咒骂声中,僵在了半山腰那片湿漉漉的苦竹林外。冰冷的雨水顺着他麻木的脸颊滑落,他透过稀疏摇曳的竹影,看到了那间熟悉的、依着山岩搭起的茅草屋。

屋门敞开,像一张被撕裂的、无声惨叫的嘴。门板上,赫然印着一个沾满泥泞的硕大脚印。

屋内,影影绰绰几个短打扮的凶悍身影正肆意践踏着那份仅存的微薄温暖。一个提着尚在滴淌暗红液体的鬼头刀,刀尖的血珠混着雨水砸在泥地上,“嗒…嗒…”作响,如同催命的音符。另一个正抬脚,狠狠踹向墙角那个盛放草药的破瓦罐——“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把李墨心底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那个曾用皲裂如老树皮的手掌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出,用佝偻如弓的脊背为他扛回柴火,用嘶哑如破锣的嗓子教他辨识每一种能活命的花草树木的古松年,此刻以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无声地躺在地上。

花白稀疏的头发被血水和污泥糊成一团,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那件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的粗布短褂,大半已被暗红的液体浸透,那刺目的猩红,正从他枯槁的身躯下缓慢而执拗地洇开,又被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晕染,蜿蜒着流向门外那片浑浊。

老人那只曾无数次劈开木柴、布满厚茧的右手,以一种拼尽最后力气的姿态,竭力向前伸着,指尖距离他那柄豁了口的、磨得锃亮的旧柴斧,仅差寸许。

“老东西!” 提刀的首领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混着血水溅在老人脸上,“穷得叮当响,也想摸斧头?找死!” 他目光一扫,猛地锁定了竹林边僵立的李墨,狞笑道:“哟,还有个小的?正好,送你们爷俩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不寂寞!”

李墨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看清地上那片猩红、听到那句“爷俩上路”的瞬间,嘣然断裂!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焚尽一切的暴戾之气轰然炸开,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

“畜生——!”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李墨喉中迸出,带着泣血的悲愤,他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离弦的箭矢,赤红着双眼,不顾一切地扑向门口那提刀的首领!

没有招式,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以命搏命的疯狂!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撕碎眼前这群禽兽!

“找死!” 首领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暴戾与不屑。他手中鬼头刀甚至懒得挥动,只是抬起穿着兽皮靴的脚,灌注一股蛮横的力道,如同踢开挡路的野狗般,狠狠踹在李墨胸口。

“砰!” 一声闷响!李墨只觉得一股千斤巨力撞来,胸口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发生了位移。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泥泞的山坡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和血泥。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猛地涌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在雨水中迅速晕开。

“小杂种,还有点血性?” 首领嗤笑一声,提着刀,不紧不慢地踱步而出,身后几个喽啰也狞笑着围了上来。雨点密集地打在冰冷的刀身上,发出单调的脆响。

李墨挣扎着想要爬起,胸口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让他眼前发黑。但那股滔天的恨意支撑着他,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扑上!这一次,他双掌齐出,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直取头目面门。

“就凭你这点修为,还想杀我?” 首领眼中凶光一闪,手腕微动,鬼头刀甚至未曾出鞘,只是用刀鞘带起一股凌厉的劲风,如同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抽在李墨双臂之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李墨双臂剧痛,软软垂下!未等他痛呼出声,他另一只脚如闪电般踢出,狠狠踹在李墨小腹。

“呃啊——!” 李墨再次被踹飞,身体在泥泞中翻滚,沾满了血污和泥浆,再也无力爬起,只能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他身上,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绝望。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一只沾满湿泥和血渍的兽皮靴,带着践踏一切的冷酷,缓缓抬起,然后,重重地、带着碾碎蝼蚁般的轻蔑,踩在了李墨沾满泥浆和血迹的头上!

冰冷的泥水混合着血腥味,瞬间灌入他的口鼻!视线被泥污遮蔽,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只脚掌带来的、几乎要将头颅踩碎的恐怖巨力!他半边脸深陷在冰冷的泥泞里,屈辱、剧痛、无边的恨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灵魂。

头顶传来首领那如同砂石摩擦的粗粝嗓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赤裸裸的轻蔑与嘲讽,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李墨的心底:

“废物!就凭你这点实力,连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还想给那老东西报仇?呸!我看你连条狗都不如,你和你那捡破烂的老鬼一样,都是该烂在泥里的贱命!”

“废物…烂在泥里的贱命…”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李墨那被踩在泥泞中的灵魂上!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和疼痛,而是因为那足以焚天灭地的屈辱与刻骨铭心的恨!

他拼命地想挣扎,想嘶吼,想将头顶那只脚掀开,但双臂折断,胸腹受创,体内那点微薄的灵气早已溃散,只能徒劳地感受着头颅在重压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听着那恶魔般的嘲讽在头顶回荡!

冰冷的泥水灌进口鼻,窒息感与屈辱感交织。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那刺骨的冰冷和头顶的巨力,以及那刻骨的“废物”二字,如同烙印,深深灼进他的骨髓深处!

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混合着焚尽一切的恨火,在他被踩入泥泞的灵魂深处,疯狂地燃烧、凝聚、质变……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极致的黑暗与屈辱中,正悄然碎裂,又悄然凝聚。

就在此时,异变陡升。

“嗤——!”

一道凝练如寒泉细流、却又迅疾得仿佛能撕裂虚空的蓝色剑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迷蒙厚重的雨幕。那剑光并非浩荡恢弘,而是极致的精粹、内敛,如同浩瀚星河中骤然闪现的一缕孤星寒芒。

它精准无比地擦着李墨沾满污泥的发丝上方寸许,带着刺骨的杀意,直指向那正践踏李墨年尊严的山贼首领脚踝。

剑影掠过之处,冰冷的雨水无声无息地向两侧分开,仿佛连这天地都在畏惧那剑中蕴含的孤绝锋芒。

紧随这道撕裂雨幕、孤绝凌厉的剑光之后,一声轻语,清冷平静,语调不高,却仿佛无视了风雨阻隔,清晰无比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如同幽谷寒泉滴落深潭,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漠然:

“聒噪。”

没有怒喝,没有咆哮,仅仅是一声淡漠的“聒噪”,却蕴含着比雷霆更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山贼首领正兀自得意,脚下力道未松。这惊鸿一剑宛若游龙,他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剑气,锐利无比。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多年刀头舔血的本能让他瞬间抽脚后撤,同时怒吼一声,将全身蛮力灌注于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带起一股狂风,不管不顾地朝着剑影袭来的方向狂猛劈砍,妄图以力破巧。

然而,他低估了那道剑影的“快”。

那剑影面对这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刀,竟无丝毫躲闪硬撼之意。只见那凝练如丝的剑光在空中极其玄妙地一折,好似鹤态蹁跹,划过一道羚羊挂角般不可思议的弧线,竟于千钧一发之际,贴着狂暴劈来的鬼头刀刀脊那最难借势之处——轻柔一“点”。

“叮——!”

一声极其清脆、宛如冰珠落玉盘的轻响。

山贼首领那狂暴无匹的劈砍之势,如同撞上了一座亘古不移的巨峰。刀身上蕴含的沛然巨力,竟被一股更精纯、更凝练、的力量从这细微的一点悍然引爆!非但未能斩断那道细弱游丝的剑光,反而自身如遭雷击。

“嗡——咔嚓嚓!”

厚重的百炼鬼头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以剑尖点中的那一点为中心,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至整个刀身。

下一刻,轰然炸裂!数十枚大小不一、边缘锋锐如狼牙的碎片,裹挟着炸裂的巨力和残余的森然剑气,如同一蓬淬毒的死亡之雨,向后激射而出。

“噗噗噗噗——!”

惨嚎声瞬间撕裂了雨幕。他身后那几个正狞笑准备围上来的喽啰,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身体被激射的刀片轻易贯穿、撕裂。污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狂飙而出,在冰冷的雨中泼洒开一片浓烈的腥红,几人如同被狂风折断的朽木,颓然栽倒。

山贼首领更是首当其冲,炸刀的沛然巨力和那股孤绝锐利的剑气反噬,如同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双臂之上。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他粗壮的双臂瞬间扭曲变形,筋骨寸断。鬼头刀脱手飞出,他庞大的身躯如同风中落叶,口中鲜血狂喷,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那道点碎了鬼头刀的蓝色剑影,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它在空中微微一滞,剑尖轻颤,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能洞穿神魂的嗡鸣。

旋即,那道凝练的蓝芒再次亮起,速度比之前更胜三分,带着一股斩断尘缘、寂灭万物的决然,直射向倒飞中、双臂尽废、满眼惊恐绝望的首领咽喉。

这一次,可谓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呃……”头目的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绝望气音。

“哧!”

一声轻响,如同烙铁浸入水中。

蓝色剑影精准无比地没入头目咽喉,又自其后颈激射而出,带出一溜微小的血珠,瞬间被雨水冲刷干净。剑影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圆弧,瞬间飞回。

山贼首领倒飞的身形在空中猛地一停,眼中所有的凶戾、暴虐、惊骇瞬间凝固,随即如同燃尽的蜡烛般彻底熄灭。他庞大的身躯沉重地砸落在泥泞的血泊之中,溅起一片污泥,抽搐了两下,生机便消散于天地之间。咽喉处,一个细小的红点迅速被涌出的鲜血覆盖、淹没。

一剑! 凝练,孤绝,寂灭。 破刀,退敌,索命! 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待到那剑影如同归巢之燕般悄然敛去锋芒,山坡更高处一块被雨水冲刷得乌黑发亮的山岩之上,才无声无息地多了一道身影。

来者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清癯,肤色略显苍白,如同久不见日光的玉石。双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紧抿,构成一张线条冷硬、毫无表情的面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眸子,深邃幽暗,如同两口千年不波的古井,倒映着山坡下的血雨腥风,却不起丝毫涟漪,唯有冰封般的漠然。

他身着一袭玄色布质长袍,款式简洁至极,毫无纹饰,只在领口与袖口处绣着几道如同剑气流转般的银色云纹,透着一种低调的古意。

长袍的料子并非华贵绸缎,而是某种耐磨的旧布,在这凄风苦雨之地,却奇异地连一滴水珠都未曾沾染,衣袂随风轻扬,不湿不沉。

最为醒目的是,在他左肩靠近胸口的位置,以银线暗绣着一柄古朴长剑的图案。那剑形制奇特,剑身狭长笔直,剑锷简朴无华,剑尖微微上扬,透着一股遗世独立、孤傲绝伦的气势。

这柄“孤剑”绣纹并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让人一眼望去,心神都为之所摄,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幅刺绣,而是一柄随时可能破衣而出、闪耀寒光的三尺青锋。

玄袍剑者恍若遗世独立,脚下泥泞血污横流,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洁净无尘的世界。雨水落在他周身之际,便自行滑开,不留痕迹。他右手随意垂在身侧,手中并未持握有形之剑,仿佛方才那惊鸿夺命的一剑,只是他心念微动的投影。

他的目光,先是淡淡扫过地上古松年那无声伏卧的冰冷尸身,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寒意。

随即,他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依旧半埋于泥泞血泊之中、双臂扭曲、浑身浴血、如同濒死小兽般颤抖喘息、眼神中交织着滔天恨意与茫然空洞的李墨身上。

玄袍剑者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仿佛眼前这炼狱惨象和泥泞中的少年,与路边的顽石并无二致。他身形未动,只是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极其随意地并拢,朝着李墨的方向,凌空轻轻一划。

“嗡!”

一道比发丝还细,用肉眼几乎难以分辨剑丝,自他指尖无声射出。这剑丝灵动异常,瞬息而至,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轻柔地缠绕上那只依旧搭在李墨头上、属于山贼头目的断臂手腕。

剑丝微颤。

不见如何用力,那只沉重污秽的断臂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轻飘飘地被挪开、甩飞出去,“啪嗒”一声落在远处泥浆里。

压在头上的污秽与部分重量骤然消失,李墨猛地咳呛出声,吐出大口混合着血水和污泥的秽物,贪婪地吸入冰冷的空气。然而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巨大冲击,让他意识涣散,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一股精纯至极、带着淡淡凉意的清流,如同初春雪山上融化的冰泉,倏然自他眉心“印堂穴”注入。这股力量并非温润,而是带着一种孤高清冽的气息,瞬间驱散了他体内的混沌与狂暴恨意,强行镇压住翻腾欲裂的气血和剧痛。

清流所过之处,如同最精密的医师,精准地梳理着他受损的经络,抚平躁动的血气,连折断臂骨处那钻心的痛楚都奇异地被一股冰冷的麻木感暂时替代。

李墨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被泥污和血水糊住的视线,模糊地看到那青衫上醒目的“孤剑”绣纹,以及那道立于山岩之上,俯瞰众生的黑色身影。

玄袍剑者收回凌空点出的手指,指尖的青色光晕悄然散去。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正落在李墨扭曲折断的双臂之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他薄唇微启,那清冷淡漠、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穿透风雨,钻进李墨嗡嗡作响的耳中:

“筋骨韧劲尚可,但是这资质……” 他目光又扫过李墨那张沾满血污泥泞、却依稀可见清秀轮廓的脸庞,以及少年眼中那尚未熄灭、如同被冰雪覆盖下的微弱火星般的求生意志与恨意,微微停顿了一下。

眼神中精茫一闪才说出下半句: “我孤剑宗丹鼎阁内还缺少一个打下手的童子,你可愿来……。”

言罢,他不再看泥泞中的少年,而是微微侧身,望向通往山下的泥泞小路,深邃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连绵的雨幕和更远处的青山。青山映着雨雾,肩头那枚银线孤剑,在阴沉的天色下,流转着冰冷而孤傲的锋芒。

“前辈,小子承蒙前辈搭救。既然前辈愿意给小子这个机会,小子感激不尽。”李墨从地上艰难起身跪拜,他身上一身血渍与泥水。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一滩烂泥。

玄袍剑者也不多言,掐指施了个净尘术。李墨身上立刻恢复如初。接着,只见他叫李墨闭上双眼。一个眨眼之后,他们便来到了云渺山脚下。

玄袍剑者心念一动,带着李墨化为一道长虹,潇洒离去。

风雨依旧,洗刷着血污,也洗刷着李墨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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