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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阁叩门

蛰龙道

孤剑宗的山门,藏匿于凡俗难觅的云深之处。玄袍剑者带着李墨,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水幕,眼前天地骤然翻转。先前还是寻常山景,此刻却豁然开朗,宛如踏入了另一方浩渺乾坤。

群山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六座奇峰似六柄倒悬的太古神剑,凛然直插苍穹。主峰孤剑峰,孤峭如削,直入霄汉,其山顶隐没于翻滚的云海之上,峰壁光滑如镜,竟无半点草木攀附,唯有凛冽剑意扑面而来,使人呼吸微窒。

其余五峰——金虹峰如赤金浇铸,光芒耀目;青木峰苍翠欲滴,藤蔓如虬龙缠绕;玄水峰幽深静谧,悬瀑垂落化作千丝万缕的灵雾;赤炎峰岩壁赤红,隐隐有地火流淌;厚土峰则沉稳厚重,山岩似盘桓的灵龟。五峰如众星拱卫,将孤剑主峰环抱其中。

仙禽灵兽,更添仙家气象。数只羽翼如雪的仙鹤,姿态优雅地掠过青翠山谷,清唳之声穿透云层,余音袅袅。几头百年老龟迈着沉重的步伐,背负着刻满古老符文的石碑,在云海深处缓缓游弋,龟甲上苔痕斑驳,仿佛承载着万载岁月的秘密。

偶尔两三道凌厉剑光破空而过,那是巡山弟子御剑而行,衣袂翻飞,迅如流星,眨眼间便隐入另一座山峰的云雾之中,留下锐利的破风声在群山间回荡。

山门主体赫然横跨于两座险峻剑峰之间,建造材料非砖非木,竟是整块浑然天成的白玉雕琢而成,其上云纹流动,隐隐有剑痕纵横交错,构成“孤剑悬天”四个古篆大字,字迹透着一股斩断尘缘的决绝之意。穿过这气象万千的山门,眼前景象更是令人心神摇弋。

迎面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广场,地面铺砌着温润光滑的青石板,光可鉴人,倒映着流云与飞剑的影子。广场尽头,便是孤剑宗主殿——悬剑殿。殿宇飞檐斗拱,层层叠叠。殿顶并非寻常琉璃,而是某种不知名的玄色晶石,在云隙间透下的天光里,折射出幽邃冷冽的寒芒,仿佛无数柄细小的利剑悬于其上,守护着这宗门核心。

殿前九级高阶,每一级皆高逾丈许,更显殿宇巍峨,凡人仰望,顿生蝼蚁之叹。

“此乃悬剑殿,为宗主清修之所。”玄袍剑者声音依旧平淡无波,目光却扫过殿宇深处那些盘膝而坐、气息如渊如岳的身影,那里是宗门长老静修之地。

他带着李墨绕过主殿,沿着一条悬于峭壁之上的木制栈道穿行。栈道之下是翻滚的云海,深不见底。

栈道连接着五大区域:戒律堂黑石垒砌,肃杀森严;藏经阁典籍如山,翰墨飘香;演武场刀枪棍棒,金铁交鸣;讲经殿尊师重道,书声朗朗……最终,停在一处弥漫着浓郁草木清灵之气与奇异丹香的建筑群前。

这便是灵药坊。建筑格局清雅,飞檐翘角下悬挂着无数风铃,材质非金非玉,乃是风干的灵草编织而成,微风过处,发出沙沙轻响,宛如草木低语。步入其中,回廊曲折,两侧石壁并非寻常砖石,竟是以无数种灵药的根茎、叶片、乃至果实巧妙嵌合而成,构成一幅幅生生不息、药气流转的天然壁画,馥郁的草木精华几乎凝成实质的薄雾,沁人心脾。

“丹鼎阁,灵药坊重地,擅闯者严惩。”玄袍剑者指向药堂深处一座最为古朴、也最为高大的阁楼。那阁楼形似一座巨大的青铜丹炉,炉身之上密布着古老的云雷纹与火焰图腾,顶端烟囱处,正袅袅升腾着淡紫色的氤氲丹气,在半空中凝聚成灵芝、仙草等祥瑞之形,久久不散。阁楼四周地面,以温润的青玉铺就,刻有引火聚灵的符箓阵图,隐隐与地脉相连。

“持此令,去丹鼎阁寻当值长老,言明来意,自会有人安置于你。”玄袍剑者袍袖微动,一枚触手温润、刻有“药”字古篆的玉牌落入李墨掌心。“三日之后,悬剑殿前广场,验你灵根脉象,莫要误了时辰。”

话音未落,未待李墨有任何反应,那玄袍身影竟如一幅被清水晕开的墨画,瞬间模糊、虚化,化作一缕极淡的青色烟霭。

“还未请教前辈姓名。”李墨一拍脑门,猛然跪下。

“我名云胤。”

山风穿堂而过,烟霭倏然消散于药堂浓郁的草木灵雾之中,再无半点痕迹可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那渺渺余音和一枚犹带微温的玉牌。

李墨跪于这弥漫着草木清芬的玄奇之地,孤身一人,手中紧握玉牌。眼前是那形如巨炉、吞吐丹霞的丹鼎阁,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空栈道与那气象万千的悬剑主殿。

云海在脚下翻涌,仙鹤轻鸣自天际传来。这是仙家洞府,这是孤高剑宗,这是完全陌生的天地,已将他这凡夫俗子,彻底卷入了一场无法预知的洪流之中。前路茫茫,唯有手中那枚温润玉牌,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李墨从冰冷坚硬的青玉地面上缓缓起身,膝头还残留着穿越云海时的微凉湿意。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膝头并不存在的尘土,又仔细整了整身上那件虽已浆洗发白、却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短褂——这是他能维持的最后一丝体面。深吸一口弥漫着浓郁草木精粹与奇异丹香的空气,他定了定神,走向药堂深处那座形如巨炉、吞吐着淡紫色丹霞的古朴阁楼——丹鼎阁。

步履蹒跚,终于踏上了那高耸的台阶尽头,巨大的朱漆阁门紧闭,沉重如铁壁。李墨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指节在门环上轻叩三响,声音在空旷的回廊里显得有些单薄。

“笃…笃…笃…”

片刻沉寂,厚重的阁门“吱呀”一声拉开一道缝隙。一个身着灰布短衫、约莫十四五岁的门童探出半张脸来。他面皮白净,带着一丝长期身处丹阁、沾染了药气灵韵的傲气。门童那双细长的眼睛在李墨身上从头到脚一扫,尤其在看到那身粗布衣裳时,嘴角立刻向下撇起,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浓浓的鄙夷。

“哪来的叫花子?也敢来敲丹鼎阁的门?!”门童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呵斥,“瞧你这腌臜模样,连外门杂役的灰袍都混不上一件,也配站在此地?滚滚滚!从哪来滚回哪去,莫要污了丹阁的清净地,惊扰了里面的大师炼丹,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这尖刻的斥骂在寂静的丹阁区域显得格外刺耳。李墨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一股窘迫直冲头顶,但他强忍着,只是将手中那块温润的“药”字玉牌握得更紧了些。

这喧嚣终于惊动了门内深处,沉重的朱漆大门带着隆隆的闷响,缓缓洞开。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踱步而出,面皮白净,眼神却透着精明世故。他眉头紧锁,张口便要呵斥叫嚷的门童:“何人在此喧哗,成何体统?”

那门童一见管事,气焰稍敛,但依旧指着李墨告状:“王管事,您看!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叫花子,赖在门口不走,还妄想进阁,小的正要赶他走呢!”

王管事这才将目光转向李墨,当他的视线触及李墨手中紧握着的那块玉牌时,瞳孔骤然一缩。他虽然只是药堂一名底层管事,见识有限,无法立刻辨明这玉牌具体代表哪位高人,但那玉质温润剔透,内里似有氤氲灵光流转,其上那个古朴苍劲的“药”字更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道韵,绝非寻常人等所能拥有。

一股寒气瞬间从王管事的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猛地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那门童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王管事的声音带着惊怒和后怕,厉声呵斥,“如此贵重的信物你也敢拦?你这双眼睛不想要了,老子还想要这条命呢!”

他骂完门童,立刻转向李墨,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作一种近乎谄媚的惶恐与恭敬,腰都弯下了几分,声音也压得极低:“这位…这位小哥,手下人无知莽撞,您千万海涵。敢问…您这玉牌是…?”

李墨刚想开口,王管事却又连忙摆手:“不不不,请您稍候。此事非小老儿能处置,容我立刻禀报当值长老。”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转身冲回阁内深处。

不多时,一位身着青色锦袍、面容富态、目光锐利如鹰的老者快步走出。他正是今日当值的长老孙乾。

孙长老一眼扫过李墨手中的玉牌,眼神猛地一凝,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其严肃。他根本无需多问,只凭那玉牌散发出的独特气息和上面那个“药”字的笔锋气韵,便已知其来头极大,绝非门童管事之流所能想象。

“王管事,带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下去。重责三十戒棍!革去丹阁司职,发配灵植园做苦役!”孙长老声音冰冷,不容置疑,“今日之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谁敢向外吐露半个字,后果自负。滚!”

孙长老这才转向李墨,脸上依旧严肃,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慎重与探究。他并未多言,只是沉声道:“随我来。”

李墨默默跟上。孙长老带着他穿过几重弥漫着不同药香的回廊,最终停在一间静室门前。室内陈设古朴,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桌占据中央,上面摊满了各种兽皮、玉简和散发着灵光的药材。一位身着月白丹师袍、袖口沾着几点丹砂痕迹的中年人正埋首其中,眉头紧锁,手指在一张古旧的丹方上快速划动,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正沉浸在某种深奥的推衍之中。

“楚大师,”孙长老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您看这位……”

那中年人正是孤剑宗药堂赫赫有名的二品炼丹师,楚云河。他此时被打断思绪,有些不耐地抬起头。

目光先是掠过孙长老,随即落在李墨身上,带着审视。当他的视线触及李墨手中那块“药”字玉牌时,他眼中不耐之色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讶异与凝重。

他伸出手,孙长老立刻会意,轻轻碰了碰李墨的胳膊。李墨连忙将玉牌双手奉上。

楚云河接过玉牌,指腹在那温润的玉面和古老的“药”字上细细摩挲了片刻,又将其举到眼前,迎着静室窗口透入的灵光仔细端详,仿佛在感受其中残留的某种气机。他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李墨而言,却仿佛过了许久。

终于,楚云河将玉牌递还给李墨,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平淡的平视。

“孙长老,你去吧。”楚云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孙长老如释重负,又带着一丝好奇,躬身一礼,悄然退下,并轻轻带上了静室的门。

室内只剩下楚云河与李墨。丹香与檀木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沉静而凝滞。

楚云河没有再看那张摊开的丹方,而是重新坐回椅中,目光平静地落在李墨身上:

“此玉牌,非是凡物。持此物者,当有因果。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得来,我亦不问。”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观你,灵性内蕴,尚未雕琢,倒也还算干净。丹鼎阁中,缺一个清扫炉灰、分拣药渣、看守火候的童子。你可愿做?”

李墨心头滚烫,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冲散了多日来的屈辱与苦楚。他毫不犹豫,深深躬身,几乎将腰弯成了直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清晰而郑重:

“小子李墨,谢楚大师收留。愿由楚大师驱使,洒扫庭除,照看炉火,绝不懈怠。” 字字清晰,回荡在弥漫着丹道玄机的静室中。

楚大师早已转回身去,重新凝视着那张复杂的丹方,只随意摆了摆手,身影在巨大丹炉的阴影里显得沉稳如山。

“别再叫我楚大师了,显得老夫和那些在外欺世盗名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一样。以后叫**木人就好。”楚云河开口道。

丹炉内,炭火幽幽复燃,几点星红在灰烬深处挣扎着亮了起来,映得这间斗室光影摇曳,也映着李墨眼中初燃的、微弱却坚韧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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