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沁禾在画廊的开幕式上第三次撞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手里的香槟杯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贴着杯壁打转,像极了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跳。
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那道浅浅的疤。五年了,那道被她指甲掐出来的疤居然还在。他正和策展人说话,侧脸的线条比记忆里更锋利,下颌线绷紧时,能看到小时候被猫抓过的细小痕迹。
“阮小姐?”身边的助理轻声提醒,“张总监在那边等您。”
阮沁禾猛地回神,指尖在杯壁上留下微凉的印子。她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顾易沉身上扯开,转身时裙摆扫过陈列架,带起一阵极轻的风。
“抱歉,刚看到位故人。”她对着迎上来的男人笑了笑,职业化的微笑恰到好处地掩去眼底的波澜。
张总监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去,了然地挑眉:“顾总?他可是我们这次展览的大赞助商,听说最近刚回国。”
阮沁禾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刚回国?所以这半年来偶尔在朋友圈刷到的、在伦敦街头拍的照片,都是假的?
正想着,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张总监,这位是?”
阮沁禾的脊背瞬间僵住。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顾砚就站在她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顾总,这位是阮沁禾,新锐插画师,这次展览有她的作品。”张总监热情地介绍,“阮沁禾,这位是顾氏集团的总裁,顾砚。”
阮沁禾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顾总,您好。”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顾砚的眼神很深,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薄唇轻启:“阮小姐,久仰。”
久仰?阮沁禾在心里冷笑。他们认识十五年,分开五年,如今他跟她说久仰?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顾总客气了。”
简短的对话后是难堪的沉默。张总监看出气氛不对,识趣地打圆场:“阮沁禾的作品在那边,顾总要不要去看看?”
顾砚没动,视线依然落在阮沁禾脸上,像是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痕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淡淡道:“好。”
三人并肩走在展厅里,阮沁禾刻意落后半步,眼角的余光却控制不住地追随着顾砚的身影。他比以前更高了些,肩膀也更宽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是成熟男人的沉稳气场,再不是当年那个会在深夜站在宿舍楼下、只为给她送一碗热汤的少年了。
走到阮沁禾的作品前时,张总监停下脚步,指着墙上那幅画说:“顾总,这就是阮沁禾的《雨季》。”
那是一幅水彩画,画面上是瓢泼大雨中的老街,青石板路上有两个相拥的背影,女孩踮着脚吻男孩的侧脸,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轮廓,却挡不住画里溢出的缱绻。
顾砚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很久,久到阮沁禾以为他不会说话了,才听到他低声问:“画的是哪里?”
阮沁禾的心猛地一揪。那是他们高中时常去的老街,高三那年的暴雨天,他就是在那里,把她护在怀里,说:“阮沁禾,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只是随便画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顾砚转头看她,眼神锐利如刀:“是吗?我怎么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阮沁禾努力维持的平静。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顾总说笑了,这种言情剧里的场景,到处都是。”
顾砚的脸色沉了沉,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张总监夹在中间,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阮沁禾的手机响了,解救了这场僵局。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两人说了句“失陪”,便快步走向展厅外。
“喂,妈。”
“囡囡,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顾阿姨刚才打电话来,说阿砚回国了,让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饭呢。”
阮沁禾握着手机的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她靠在墙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疲惫:“妈,我最近很忙,改天吧。”
“忙什么忙?我看你就是故意躲着阿砚!”阮母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当年要不是你闹脾气,现在……”
“妈!”阮沁禾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说完,她不等母亲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展厅里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出来,在她脚下投出一片模糊的光影。阮沁禾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五年前的画面——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站在顾砚的公寓楼下,手里攥着那张他和别的女人的亲密照片,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也浇灭了她心里最后一丝温度。
“为什么?”她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男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顾砚看到她,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了平静:“沁沁,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们为什么会在酒店门口拥吻?还是解释这张照片是假的?”阮沁禾把照片摔在他脸上,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顾砚,我们结束了。”
她转身跑开,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顾砚在她身后伸出的手,以及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
“在想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阮沁禾拉回现实。她睁开眼,看到顾砚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没什么。”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顾总有事吗?”
顾砚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把外套递给她:“晚上凉,披上吧。”
阮沁禾没有接,只是看着他:“顾总不用费心,我不冷。”
顾砚的手僵在半空中,过了几秒,他收回手,将外套搭在臂弯里,声音低沉:“刚才……抱歉。”
阮沁禾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道歉。她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顾砚看着她,眼神复杂,“但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阮沁禾挑眉,“那是怎样?”
就在顾砚准备开口时,阮沁禾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她的助理打来的,说有紧急情况需要她处理。
阮沁禾看了一眼手机,对顾砚说:“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身就走,步履匆匆,像是在逃离什么。顾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臂弯里的西装外套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下,阮沁禾这五年在国外的所有经历。”
挂了电话,他抬头望向阮沁禾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坚定。
阮沁禾,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跑掉了。